掌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在寂静的客栈里听得清清楚楚。
卫听澜忍不住转过头,看向掌柜:“掌柜的,那些人不是地痞流氓?听你骂的,倒像是……”
“地痞流氓?”掌柜的冷笑一声,那笑声充满了悲愤和讥诮,他指向门外声音传来的方向,手指都在发抖,“那是八方武馆的打手,地痞流氓?哼!他们比地痞流氓更黑!更毒!他们就是官府养的狗,专门替那些官老爷干脏活的,沆瀣一气!蛇鼠一窝!都是一伙的!一伙的!”
“八方武馆?”卫听澜眉头紧锁,“他们凭什么收保护费?官府不是已经收了税吗?”
“税?”掌柜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更大,声音因激动而尖利起来,“那是明面上的!这八方武馆的‘保护费’,就是他妈暗里的第二份税!”
他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恨意,但只敢将声音压得更低,“谁敢不给?刚才那裁缝铺子就是下场!轻则打砸,重则……重则让你家破人亡!前些日子闹洪水,城外活下来的那些苦哈哈,饿得实在没法子了,聚起来去府衙门口讨粮种,讨活路,闹了好几回!动静越来越大,眼看官府都快要压不住了……”
卫莲原本静立在楼梯阴影里,背对着众人,仿佛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但当掌柜提到“城外活下来的苦哈哈”、“聚起来”、“讨粮种”时,他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没有回头,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掌柜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环顾了一下四周,才继续道:“可后来呢?邪门了!那些领头闹得凶的,那些嗓门最大的……一个接一个,全他妈的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就像被这城里的地给吞了!剩下的人,谁还敢闹?谁还敢吭一声?”
他摇着头,脸上的愤怒被一种深切的恐惧取代,“这头顶上的天……早就黑透了!从上到下,烂得流脓!”
“不见了……”卫听澜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如同梦呓。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那些在府衙前为了活命、为了粮食而呼喊的身影,与齐家坳那些热情淳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村民面孔,在脑海中轰然重叠!
“咕咚”,卫听澜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脸色在昏暗的油灯光下变得煞白。
人去楼空……
满地的狼藉,墙根下刺目的深褐色……
一个冰冷、黑暗、带着浓浓血腥味的真相碎片,终于以一种残酷无比的方式,狠狠楔入了他的认知——他终于明白了卫莲在齐家坳那长久的沉默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徐娇娇也听懂了,她猛地捂住嘴,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悲愤。
卫莲依旧背对着所有人,站在楼梯的阴影里。
掌柜那充满恐惧和绝望的话语,徐娇娇压抑的啜泣,卫听澜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障壁传来。
他望着楼梯上方那一片更深的黑暗,眼神空茫,仿佛穿透了客栈的屋顶,望向武陵城那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绝望的沉沉夜空。
“上楼,休息。”
唐柔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语调依旧沉稳,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控诉和随之而来的沉重真相,不过是旅途中的一段寻常插曲,说完便率先抬步,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吱呀声。
卫听澜和徐娇娇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其他唐门弟子也默不作声地跟上。
卫莲缓缓转过身,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客栈掌柜那张因悲愤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又掠过紧闭的客栈大门。
门外,裁缝铺方向的哭喊和咒骂似乎渐渐平息了,只剩下一种更压抑、更沉重的死气,如寒潮般从门缝里渗入。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抬步踏上楼梯。
伙计引着他们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相邻的几间客房。
房间还算干净,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灰尘和旧木头混合的气息。
“客官早些歇息,有事招呼。”伙计放下微弱的油灯,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唐柔径直走向最里面那间,推门而入,身影消失在门后。
其他唐门弟子也各自无声地进入分配的房间,门扉轻轻合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徐娇娇和卫听澜站在中间那两间房的门口,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尚未褪去的惊悸和茫然。
卫听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摇了摇头,推门走了进去。
徐娇娇也沉默着走进隔壁的那间房。
卫莲独自走向最外侧的房间——推开略显沉重的木门,一股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靠墙一张硬板床,临街一扇小小的木格窗。
他反手关上门,将外界的最后一点声音隔绝,没有点灯,径直走到窗边。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深沉的墨色吞噬了大部分景物,只有远处零星的几点灯火,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无力地摇曳,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更衬出夜的冰冷与无边无际。
惨淡的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勉强勾勒出近处低矮房屋参差起伏的轮廓,却无论如何也照不进那些狭窄扭曲,深不见底的巷弄。
卫莲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窗棂的阴影斜斜地投在他半边脸上,将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切割得更加冷硬。
良久,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到桌上那盏冰冷的油灯——灯盏粗糙,灯油的气味混在房间的尘味里。
他没有去摸索火折子,只是用指尖在冰冷的灯壁上轻轻碰了一下。
油灯纹丝不动。
他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那扇无法带来光明的窗户,走向房间中央那张硬板床。
黑暗彻底淹没了他的身影。
桌上,那盏未曾点燃的油灯,依旧冰冷地矗立在无边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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