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一滴,一滴,从棚顶巨大的破洞坠落,砸在柳致青灰色的脸颊上,溅开细小的水花。那水珠顺着僵硬的轮廓滑落,混入身下泥泞污浊的血泊里,再无痕迹。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皮肉烧焦的糊味、还有那无所不在的瘴气特有的甜腥腐臭,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牢牢罩住了这片废墟。
巴图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块被巨力撕裂的顽石,死死堵在门洞的缺口处。他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半边头骨凹陷下去,沾满血污和泥浆。那双曾经燃烧着火焰与守护意志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望向棚屋外那片蠕动的五彩斑斓。那是蛇潮,蚀骨瘟潮分化出的万千毒蛇,它们被之前的能量爆发暂时惊退,却从未离开。此刻,它们细密的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嘶嘶的低鸣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潮音,贪婪而耐心地舔舐着巴图尸身留下的最后屏障,寻找着新的突破口。
棚屋内,一片狼藉。支撑的梁柱焦黑断裂,覆盖的兽皮和茅草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散落着断裂的骨矛、石斧,还有几具无声无息的部落战士尸体。角落里,传来一两声极其微弱的呻吟,是幸存者,但也仅剩最后一口气息在胸腔里艰难地进出。
在这片彻底的死寂与绝望中央,只有一点细微的动静。
阿蛮蜷缩在矮榻旁,小小的身体紧紧挨着柳致冰冷的躯体。她的脸颊贴在柳致沾满血污和泥泞的胸膛上,那里曾经滚烫有力,此刻却只剩下石头般的僵硬和冰冷。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泣声,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在空旷的死亡废墟里显得格外微弱和刺心。她的手指死死攥着柳致残破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她与这崩塌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连接点。
柳致静静地躺着。右臂自手肘以下一片狼藉,包裹的兽皮早已被能量撕裂,暴露出的右掌只剩下森森白骨,断裂的骨茬狰狞地刺向空中。暗金色的、粘稠如胶质的能量丝线正从破碎的骨肉间缓慢地逸散、消逝,如同生命最后的光点。他的脸色是死人才有的青灰,尸斑如同不祥的苔藓,正从脖颈和手臂的伤口边缘开始,一点点地侵蚀蔓延。胸膛没有一丝起伏,口鼻间感受不到任何气息。一具被诅咒和力量彻底撕碎的残骸,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阿蛮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柳致冰冷的心口。就在泪珠砸落,浸润了那层血污和冰冷皮肤的瞬间——
嗡……
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听觉捕捉。但紧贴着柳致胸膛的阿蛮,却清晰地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震颤,从那冰冷的皮肤下传来。紧接着,一点比萤火虫还要黯淡的幽蓝微光,在柳致心口紧贴着皮肤的位置,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
那光芒稍纵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它带来的感觉却真实无比——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暖意,如同寒冬里即将熄灭的火星,在阿蛮紧贴的皮肤上轻轻拂过。
绝望的冰层,被这粒微小的火星灼穿了一个针孔大的洞。
阿蛮猛地抬起了头!
她布满血丝和泪痕的眼睛死死盯住柳致的心口。那里依旧冰冷僵硬,青灰色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死气沉沉。刚才那一下……是错觉吗?是悲伤过度产生的幻象吗?
不!
部落女孩的直觉如同野兽般敏锐。那感觉太真实了!那不是彻底的冰冷!那下面,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东西在挣扎!就像深埋雪下的草籽,在寒冬的尽头感受到一丝地气的暖意!
“没……没死……” 阿蛮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沙哑破碎的气音,仿佛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念头。“他……还没死透!”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她混沌的意识中炸开,瞬间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必须抓住这丝希望!
她的目光如同鹰隼,在狼藉的废墟中急速扫视。草药!萨鲁的草药!那是唯一的希望!
药囊!她看到了!在距离矮榻几步远的一根焦黑断梁下,露出兽皮药囊的一角。那是萨鲁从不离身的宝贝!
棚屋外,蛇群的嘶鸣骤然尖锐了几分,充满了进攻前的躁动。门洞处,巴图的尸身被拱得微微晃动,一条五彩斑斓、婴儿手臂粗的蛇头已经从缝隙中探了进来,冰冷的竖瞳锁定了棚屋内的活物。
阿蛮的心脏狂跳,恐惧几乎让她窒息。但她没有退缩。柳致心口那一闪而逝的微光,是她此刻唯一的火炬。她咬紧牙关,像一只灵巧又狼狈的小兽,手脚并用地在尖锐的木茬、滚烫的灰烬和湿滑的血污中爬行。她的动作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避开仍在燃烧的小火苗,绕过散落的锐器。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药囊的瞬间,她的脚踝无意中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青铜钥匙!
它躺在泥泞里,之前那妖异的暗金色泽被灰烬覆盖,显得有些黯淡。那个“偃”字的笔画,此刻也失去了血色的光芒,只留下深深的刻痕,如同一个闭合的、充满恶意的眼睛。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混合着萨鲁警告和部落古老传说的强烈厌恶与恐惧瞬间攫住了阿蛮。她的小脸瞬间煞白,身体本能地想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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