惇王沉默颔首,目光扫过这些浸透鲜血与阴谋的器物,最终落在那几套太监服饰上。
他需要亲自入宫,确保一切按计划进行,确保那个最重要的人,能安然无恙地走向她应得的位置。
这时,飞花阁的暗线悄然而入:“王爷,飞花阁依旧铁桶,瑶婕妤数次尝试皆败,现下似已绝望,只喃喃呼唤‘王爷’……”
惇王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张明艳却带着异域哀愁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的痴情,她的忠诚,曾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最趁手的棋子,但此刻……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嗤笑,带着一种残酷的悲悯,“痴儿。”
他放下匕首,走到透气孔旁,望着外面沉沉的、仿佛要压垮一切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决绝:“传令,除夕宫宴,一旦动手……”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找机会送瑶古娜上路,干净利落些。”
密室内死寂一片。
死士首领瞳孔微缩,旋即低头:“是!属下明白!”
惇王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界限,一半是冰冷的贵族威仪,一半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知道的太多,如今已是弃子,更是破绽。”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让她带着对本王的念想干干净净地走,是本王对她最后的成全。”
“是!”死士们齐声应诺,毫无波澜。
工具用尽,自然销毁,天经地义。
死士退下,密室重归死寂,只余烛火噼啪。
惇王走到桌边,拿起一个陈旧的锦囊,里面是一缕用红线仔细缠绕的青丝,还有一张泛黄的信笺,上面是德妃少女时清秀的字迹。
他紧紧攥着锦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裴齐光……他的皇兄。
那个从小一起长大,曾被他真心敬仰、追随的人。
夺位?不,他裴齐昇从未真正觊觎过那把冰冷的龙椅,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烛火跳跃,映照着他眼中翻腾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复杂情感。
有对过往兄弟情谊的怀念,有被命运捉弄的不甘,更有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偏执的深情。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壁,看到了映芝宫中那个看似艳丽、眉宇间却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寂寥的女子,宁檀儿。
檀儿……
少年时漫步湖畔,她指着巍峨的宫阙,眼中闪烁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野望与不甘,“秉文,你说,有朝一日,若我能站在这皇城之巅,不受任何人的摆布,看尽万灯,拥尽万国,该有多好?”
那句话,像一颗种子,深深埋进了他的心。
他看着她嫁入王府,看着她成为明妃,德妃,看着她在这吃人的后宫谨小慎微地活着,那份少年时的光芒日渐黯淡。
他知道,她的心从未真正归属过那金丝牢笼,也从未真正属于裴齐光。
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罪孽,都只为那一刻。
他要亲手将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捧到她的面前。
让这万里江山,匍匐在她的脚下,让她成为这天崇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真正的女帝。
让她能真正地“看尽万灯,拥尽万国”,再无任何人能束缚她,摆布她,他要实现她年少时,连她自己或许都已遗忘的梦。
为此,他可以化身修罗,可以背负千古骂名,可以弑兄。
至于他自己?
惇王攥着锦囊的手微微颤抖,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虔诚的,疯狂而满足的弧度。
他裴齐昇,愿做她龙椅之下,第一个俯首称臣的臣民,用他余生所有,去守护她的帝位,她的荣光。
这才是他真正的图谋。
这才是他甘愿与牧原王这虎狼勾结,甘愿背负所有污秽与血腥的唯一理由。
瑶古娜的痴情?兄弟的情谊?
在檀儿应得的尊荣和自由面前,皆可牺牲,皆可碾碎。
“快了,檀儿……”他对着虚空低语,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和狂热,“除夕之后,这江山便是你的,你将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而我会永远在你身后,看着你君临天下。”
他猛地将锦囊按在心口,仿佛要将这份疯狂的爱恋与野心融入骨血。
烛火剧烈摇曳,将他孤绝的身影投在石壁上,如同一个向深渊献祭的殉道者,又像一个为心爱女神加冕而甘堕地狱的信徒。
窗外寒风呜咽,如同为这即将到来的,颠覆伦常的终局奏响的悲怆序曲。
他放弃了瑶古娜,斩断了最后一丝温情,只为在除夕之夜,为他心中唯一的神明,献上染血的玉玺。
除夕前夜,皇城内外已悄然弥漫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如同拉满的弓弦,无声地绷紧。
但在曜华宫的暖阁内,却刻意营造着一方隔绝喧嚣的宁静天地。
炭火烧得旺旺的,驱散了冬夜最深的寒意,空气中浮动着清雅的梅香和淡淡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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