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巡抚衙门前的鸣冤鼓突然被擂响时,李晨浩正在厢房核对黄河工赈账册。他蘸墨的笔尖一顿——这鼓声沉闷异常,分明是裹了棉布的。
"开始了。"田文镜整了整珊瑚顶戴,蟒袍下露出半截铁尺。这位新任巡抚面如黑铁,左眉上一道疤像蜈蚣般扭到鬓角。
大堂上已跪着三名穿鹭鸶补服的官员。为首的开封府同知赵德明还在强撑体面:"田大人,下官可是..."
"啪!"田文镜将一摞账册砸在公案上,惊堂木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赵德明!道光十二年黄河决口赈灾银两,你经手二十八万两,实发不足八万,剩余二十万两何在?"
赵德明脸色刷白,突然指向身旁的粮道官员:"是陈大人说要扣三成'漂没'..."
"胡说!"粮道陈裕跳起来,"分明是布政司周大人暗示..."
田文镜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黄绫密旨:"奉皇上口谕,河南亏空案着即严查,五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铁尺往地上一掷,"来人!重杖八十!"
衙役们面面相觑——这三人可都是六品官啊!李晨浩见状,默默从侧门领进一队早已准备好的亲兵。
水火棍砸在肉上的闷响持续了半个时辰。赵德明最先断气,后背被打得稀烂;陈裕熬到六十七棍时喷出一口黑血;只有管河道的刘通判硬是撑完了全部刑杖,手指抠进砖缝里抠得指甲翻起,最后气若游丝地说了句"周大人...好毒..."才咽气。
"拖出去,曝尸三日!"田文镜的声音像钝刀刮骨。他转身时,李晨浩看见他官服后襟已被汗水浸透。
当夜,巡抚衙门书房。田文镜洗了十遍手,仍觉得指缝有血腥味:"李先生,今日不过杀鸡儆猴,真正的老虎还在布政司衙门。"
李晨浩将一盏浓茶推过去:"东翁,学生发现个蹊跷——"他翻开账册指着某处,"道光十二年的赈灾银,账面显示分三十四次发放,每次恰好在八千两左右。"
田文镜眯起眼睛:"正好不到一万两...不用专折奏销。"
"更妙的是,"李晨浩又摊开一本私账,"学生买通赵德明的小厮,发现他每次实际发放都控制在七千九百两,多出那一百两..."
"是给经手人的茶水钱!"田文镜猛地拍桌,"好个周珂!用《大清律例》里'万两以上需特批'的漏洞,把大亏空拆成零碎小账!"
突然窗外传来瓦片轻响。李晨浩吹灭蜡烛的瞬间,一支弩箭钉入他刚才倚靠的立柱。田文镜拔剑挑开窗纸,只见月光下几个黑影正翻墙逃走。
"东翁请看。"李晨浩拔出弩箭,箭杆上刻着朵牡丹——布政司衙门的标记。
三日后,大相国寺前。李晨浩扮作茶商,跟着香客混入西跨院。据线报,周珂每月初一都会来此"礼佛"。
禅房飘出龙井香气,李晨浩假意失手打翻茶盘。"不长眼的东西!"里面传来怒喝,接着是个压低的声音,"...那批江西瓷器的款子走永昌号..."
透过窗缝,李晨浩看见周珂正将本蓝皮册子塞入弥勒佛底座。待官员们离去,他撬开暗格,册子扉页赫然写着"福寿账"三字。
里面详细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收赵德明"寿礼"白银两千两;某日得陈裕"冰敬"纹银一千五百两...最惊人是末页夹着的户部批文,侍郎李绂的亲笔:"豫省亏空事,可酌情分十年带征"。
"难怪周珂有恃无恐。"李晨浩冷笑。这分明是给亏空官员喘息时间,等风头过了便可销毁证据。
他正要离开,突然发现账本边角有茶渍晕染的痕迹。对着光细看,某些数字旁画着极小的茶叶标记——雨前龙井、大红袍、铁观音...
"东翁!"李晨浩连夜赶回巡抚衙门,"学生解开了密码!"他蘸水在桌上画出三种茶叶,"雨前龙井代表李绂,大红袍是漕运总督,铁观音指..."
话音未落,窗外箭如飞蝗。田文镜一把掀翻桌子挡箭,大吼:"从后门走!"
李晨浩抱着账本在巷战中左突右冲。一支弩箭穿透他的右肩,第二支钉入大腿,第三支擦着颈动脉飞过。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纵身跳入漆黑的汴河。
冰冷河水灌入鼻腔时,他恍惚看见岸上有人举着火把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是周珂的心腹师爷。
水下有双手拽住他衣领。李晨浩拼命护住怀中账本,直到被拖上渔船才看清救他的人——竟是衙门里那个总打瞌睡的老仵作!
"田大人说..."老仵作掰开他紧攥的手指,"...整个开封府...只有老朽的水性...能躲过周家的...水鬼..."
三日后,田文镜亲率标营包围布政司衙门时,周珂正在焚毁最后一批证据。
"田文镜!"他站在火盆前狞笑,"你可知李绂是清流领袖?动我就是动整个文官体系!"
田文镜亮出那本浸水后晾干的"福寿账":"周大人可认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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