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指尖摩挲着香灰,眼底闪过几分动摇:“我父亲当年说过,‘灶神之力若散,人间将再无纯粹烟火’……难道要应验了?”
“未必。”学者翻到一页残卷,“《心味录》里有个解法,说‘以本味为引,聚散火归源’。只是这残卷缺了后半……”他的话突然顿住,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书页,“对了,我前日整理《心味录》旧本,发现书页间夹着张纸条,像是……”
“像是?”圣女追问。
学者摇了摇头,将古籍收进木匣:“许是前人夹的批注,等我理完所有残卷再看。”他抱起木匣走向案几,一张泛黄的纸角从书页间滑落,轻轻飘进香炉旁的阴影里。
学者的指尖悬在那张泛黄的纸角上方,喉结动了动。
他蹲下身,青衫下摆扫过砖缝里的香灰,指尖刚触到纸边,便被那熟悉的字迹烫得缩回——是苏小棠的笔迹,清瘦如竹枝,在烛火下泛着浅褐的旧色。
"火种未熄,宿命未终。"他轻声念出纸条内容,后颈泛起细汗。
前日整理《心味录》时,他分明逐页检查过夹层,这纸条像是突然从书页里生长出来的。
更令他心惊的是,最后那个"终"字的竖笔微微发颤,像是握笔人在剧烈颤抖时写下的——苏小棠离开京城那日,他在天膳阁外见过她,当时她的手正攥着锦袋,指节泛白。
"这是她留下的线索。"学者猛地直起腰,古籍"啪"地合上,惊得圣女手中的香灰撒落半盏。
他转身时木匣撞在供桌上,《灶神典》的封皮蹭掉一块漆:"她知道火种未绝,所以才南下。
那些灶火异动不是偶然,是她在引它们显形!"
圣女盯着他发红的眼尾,忽然伸手按住他颤抖的手腕:"你前日说《心味录》缺了解法......"
"缺的那半页可能就在她手里!"学者抓起纸条塞进袖中,木屐碾过地上的香灰,"我得去查前朝火脉分布图,看看这些异动点有没有规律——"话音未落,人已撞开祠门,青衫下摆沾着的墨渍在暮色里晃成一团模糊的黑。
圣女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供桌边缘。
案上的九柱香不知何时全燃尽了,残灰里有半粒火星突然明灭,像极了苏小棠走前那日,御膳房灶膛里翻涌的暗红火焰。
与此同时,城南天膳阁的地下密室里,老厨头的额头抵着青铜熔炉,汗珠顺着花白的鬓角滚进领口。
他已闭关七日,炉中熔着的是味灵鼎最后的三块碎片,此刻正泛着琥珀色的光,与他胸前挂着的半枚铜铃共鸣,发出嗡嗡轻响。
"成了!"他突然直起腰,铁钳夹起熔液中的物件——那是枚拇指大小的铃铛,表面浮着若隐若现的云纹,正是味灵鼎内壁的纹路。
老厨头将铃铛凑到耳边轻摇,清越的铃声混着熔炉的嗡鸣,竟像是有人在低声诉说:"火有魂,味有心......"
"阿福。"他转头看向缩在门口的小徒弟,"把这铃铛用锦缎包三层,绑在信鸽腿上。
记住,要等它落在苏姑娘脚边时,再让铃声响。"
小徒弟捧着锦盒的手直抖:"师父,这是您说的'火音'?
当年味灵鼎......"
"别问那么多。"老厨头用袖口擦了擦铃铛,"她听见这声音,就知道当年在柴房教她辨火候的老头,从没放下过她。"他推了推徒弟的后背,"去,赶在月上中天前放鸽。"
当信鸽扑棱着翅膀掠过城墙时,苏小棠正蹲在山林的篝火前。
她捡的枯枝带着松油,火苗噼啪炸开,火星子蹿到三尺高。
她往瓦罐里添了把米,却没像往常那样用本味感知——自福来客栈后,她能感觉到混沌余火在窥视,像条藏在阴影里的蛇。
"咕噜——"瓦罐里的水开始冒泡,蒸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就在这时,火苗突然扭曲成暗红色,柴堆里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苏小棠的后颈泛起凉意,她缓缓抬头,看见火焰中浮起一道人影:眉眼模糊,周身缠着黑雾,声音像砂纸擦过瓷片:"你逃不开......命运已定。"
她的手摸向腰间的锦袋,鼎底碎片隔着布料烫得生疼。
但这次,她没有闭眼使用能力,反而站起身,火光照得她眼底发亮:"我在侯府当粗使丫鬟时,你说我配不上灶台;我进御膳房时,你说我镇不住龙纹锅;现在你又说逃不开?"她踢了踢脚边的枯枝,火星溅到那人影上,黑雾竟嘶嘶作响,"告诉你,我苏小棠的命,从来都是自己掌勺。"
火焰突然暴涨三尺,将那道人影吞没。
苏小棠盯着重新变得明黄的火苗,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清越的铃响,像是从云端落下来的。
她摸了摸耳朵,确定不是幻听后,嘴角微微扬起——这铃声,像极了老厨头当年在柴房敲的铜盆,"叮"的一声,就能让她辨出灶火的温度。
夜风卷起几片松针,落在她脚边。
苏小棠弯腰捡起,扔进火里。
松针遇火发出"噼啪"轻响,在她听来,倒像是有人在说:"继续走,前面有答案。"
(篝火在暗夜里明明灭灭,苏小棠盯着跳动的火焰,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锦袋。
远处的铃声渐弱,却在她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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