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移开了视线,仿佛我只是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迈开步子,那双黑色布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走向通往侧幕的通道。他要去候场了。那身影挺拔,却裹挟着拒人千里的孤绝,消失在通道的阴影里。
我僵在原地,手里那块醒木仿佛有千斤重。王九龙刚才那句带着叹息的“他那座山,你凿不动”,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下来。
后台的喧嚣重新涌回,周九良和孟鹤堂又在讨论一个包袱怎么翻效果更好,王九龙嚷嚷着口渴要去拿水。世界重新运转,只有我,像被钉在了原地,心口的位置,被那道冰湖般的目光冻得又冷又麻。
凿不动吗?我看着那空荡荡的角落,铁皮垃圾桶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摁熄烟蒂时的一丝决绝。那股子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混合着不甘和倔强的劲儿,像野草一样,顶着冻土,悄然滋长。
日子就在后台的烟尘、汗水和对活儿的嘈杂声中,一天天碾过。我像一枚小小的螺丝钉,被拧在德云社后台这个庞大机器的角落里。活儿琐碎繁重:给角儿们熨烫那挺括的大褂,一遍遍,直到连最细微的褶皱都消失;给上台的师兄弟们备好温热的润喉茶,水温要刚刚好;整理那些五花八门的道具,从扇子醒木到桌椅板凳,确保它们能在聚光灯下完美亮相;打扫永远扫不干净的卫生,灰尘似乎总能在下一秒重新占领地面。
张九龄,依旧是那个后台的“冷气中心”。他话极少,除了必要的对词和舞台指令,几乎不与人交谈。休息时永远在那个角落,指间烟雾缭绕,眼神放空,不知落在虚空中的哪一点。后台的师兄弟们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模样,没人刻意去打扰他,连最爱闹腾的王九龙,在他面前也会不自觉地收敛几分,只偶尔凑过去低声说两句什么,换来张九龄几不可察的点头或摇头。
我和他的世界,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直到那个异常闷热的午后。
那天负责道具的小李家里突然有急事请假了,后台忙得人仰马翻。晚场是张九龄和王九龙的《论捧逗》,需要临时调整一张特别的桌子和两把椅子。班主郭老师皱着眉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丫头,你手脚麻利,去库房把西头靠墙那套老榆木的桌椅搬出来,仔细点,那桌子腿儿有点活络,得垫稳了!”
库房在后院最深处,光线昏暗,堆满了经年累月积攒下的旧物,散发着浓重的尘土和木头腐朽混合的气味。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套沉得要命的老榆木桌椅从杂物堆里拖出来,汗水早已浸透了后背的T恤。搬到连接后台的狭窄过道时,一个趔趄,那张笨重的桌子猛地一歪,一条松动的桌腿“嘎吱”一声怪响,眼看就要直接砸向地面——旁边堆着的,可是几套刚熨好、准备上场用的大褂!
“小心!”
一声低喝带着急促的风声自身侧响起。几乎是同时,一股大力猛地拽住我胳膊,将我狠狠往后一拉。我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背撞进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和汗意的胸膛。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青筋微凸的手快如闪电般伸出,稳稳地托住了那张即将倾覆的桌子沉重的一角。
“哐当!”桌子最终只是重重一顿,堪堪稳住,没有砸下去。
惊魂未定,心脏在嗓子眼狂跳。我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眼睛里。是张九龄。他不知何时出现的,此刻离得极近。他微微蹙着眉,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呼吸因为刚才瞬间的发力而略显急促,温热的吐息拂过我的额发。那只托住桌角的手,因为用力而绷紧,指节泛着白。
“谢…谢谢龄哥!”我慌忙站稳,想从他身前挣脱出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掩饰不住的窘迫。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陌生又极具侵略性,熏得我脸颊发烫。
张九龄没说话,只是迅速收回手,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触碰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他低头检查了一下那张惹祸的桌子,蹲下身,动作熟练地摆弄了几下那条松动的桌腿。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专注时薄唇微抿,侧脸的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清晰。很快,他从旁边工具箱里摸出两个薄木片,利落地塞进榫卯松动的地方,又用随身带着的一把小折刀背敲打了几下加固。
“行了。”他站起身,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我汗湿狼狈的脸和沾满灰尘的衣服,眉头似乎又蹙紧了一瞬,但快得让人抓不住。
“龄哥,我……我来搬进去吧?”我赶紧说,想弥补过失。
“不用。”他简短地拒绝,语气不容置疑。然后,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竟微微俯身,双手扣住沉重的桌沿,手臂肌肉瞬间绷紧,腰背发力,一个人稳稳地将那张老榆木桌子提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那桌子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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