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七十二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钟。
时间像被冻在广德楼后台那片冰冷的空气里,凝固不前。张云雷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无数窥伺的眼睛。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却丝毫驱不散骨子里渗出的寒意。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蜷缩在客厅那张宽大冰冷的沙发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指尖依旧冰凉。
高筱贝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刘筱亭在台上云淡风轻砸挂时嘴角那抹玩味的笑,还有台下那一片震耳欲聋的哄笑……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在眼前反复闪回、切割,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凌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那沉甸甸的、被彻底碾碎的钝痛。喉咙里那股熟悉的铁锈味,在每一次剧烈的情绪波动后,都顽固地萦绕不去,提醒着我那具千疮百孔的躯壳和摇摇欲坠的意志。
手机屏幕一直安静地躺在茶几上,像一块黑色的墓碑。张云雷没有再发任何信息。那个被我删除又恢复的号码,也始终沉寂。仿佛那晚广德楼后台的狭路相逢、那场歇斯底里的质问与控诉,只是一场荒诞的、只有我一个人记得的噩梦。
直到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冰冷的玻璃窗染成一片刺目的橘红。门铃毫无预兆地响起,短促而尖锐,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死水般的寂静里。
我猛地一颤,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缩紧!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一种灭顶的恐惧。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身体像生了锈,僵硬地从沙发上挪下来。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穿过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音的客厅,走到玄关。指尖悬在冰冷的门把手上,剧烈地颤抖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猛地向下按去。
“咔哒。”
门开了。
门外楼道里惨白的灯光,瞬间涌入,勾勒出门外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装,勾勒出利落的肩线。刘筱亭就站在门外。楼道里清冷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出他紧绷的下颚线,紧抿的薄唇,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眼神,不再是台上砸挂时的玩味调侃,也不是后台初遇时的震惊愤怒,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带着审视和某种沉重决绝的东西。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地刺了过来。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室外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将我包裹。这久违的气息,此刻却像毒药,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尖锐的刺痛。
空气瞬间凝固。死寂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膨胀,几乎要撑破这狭窄的玄关。
他就那样沉默地站着,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像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却早已面目全非的物品。那目光锐利如刀,一寸寸刮过我的眉眼,我苍白凹陷的脸颊,我枯黄的发梢,最终定格在我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嘴唇上。仿佛在寻找两年前那个影子,又仿佛在评估眼前这个“背叛者”的狼狈与不堪。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艰难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楼道里感应灯倏地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我们。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他模糊而压迫的轮廓。
黑暗中,他低沉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聊聊?”
沉重的门板在身后合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也像是关上了最后一丝退路。公寓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傍晚残余的天光,灰蒙蒙地透进来,给冰冷的家具镀上一层模糊而压抑的轮廓。
我僵立在玄关的阴影里,背对着他,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石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脆弱的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那沉甸甸的痛楚和灭顶的恐慌。身后,那股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无声地靠近,每一步都踩在我紧绷欲断的神经上。
他停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逼近。但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将整个空间冻结。
“转过来。”他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里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像鞭子抽在凝滞的空气里。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我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转过身,面对他。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半明半暗。那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像两点燃烧的寒星,死死地锁住我。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冰冷的审视,被压抑的愤怒,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被反复咀嚼过的痛苦。
“张铃铛,”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心头发冷,“两年零三个月又十七天。”
他精准地报出那个数字,像在宣读一份判决书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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