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气息却丝毫不乱,字字清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就在那贯口即将冲上最高峰,气势如虹的刹那——
毫无预兆地,他镜中的身影猛地一顿。那流畅如江河奔涌的声音戛然而止。
镜子里,他模糊的侧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力量,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他的目光,带着贯口余韵的凌厉和一丝被打断后的探究,穿透了后台略显浑浊的空气,直直地、毫无遮拦地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很亮,像淬了火的刀锋,瞬间劈开了后台的昏暗。里面还残留着高度集中精神后的锐利,以及被打扰时本能的不悦。当他看清是我——一个抱着大褂、明显愣在原地的新面孔时,那锐利似乎稍稍缓和了一瞬,但探究的意味却更浓了,沉甸甸地压过来。
“新来的?”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带着贯口练久了特有的沙哑质感,却清晰地盖过了后台其他的杂音。那三个字不是问句,更像是一个简单的确认。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自然地、仿佛不经意般地下移,落在我怀里那摞摇摇欲坠的大褂上。
就是这短暂的一瞥,和他转身带来的那股无形的冲击力,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了我一下。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刚才所有的敬畏、感触、观察,瞬间被一种纯粹的慌乱取代。手臂像是突然失去了知觉,又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软——
“哗啦!”
那摞原本抱得还算稳当的大褂,如同骤然决堤的彩色瀑布,瞬间倾泻而下!滑溜的绸缎、厚实的棉布、沉甸甸的绣片……红的、蓝的、黑的、绿的……五颜六色的布料翻滚着、纠缠着,争先恐后地砸向地面,发出沉闷而杂乱的声响。有几件甚至调皮地滚出去老远,一直撞到旁边堆着道具箱的墙角才停下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后台里那点零星的谈话声也瞬间消失。
我僵在原地,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从脖子根直冲头顶,滚烫得几乎能煎鸡蛋。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目光慌乱地扫过脚边一片狼藉的锦绣,又猛地抬起,正对上张九南那双依旧停留在原地的眼睛。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最初的锐利和探究淡去了,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外,随即又被一种近乎无动于衷的平静取代,只是那平静下,好像还藏着点别的什么,像水面下不易察觉的暗流。他并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由他一个转身引发的、突如其来的混乱。
“嗬!好家伙!” 旁边响起一声带着笑意的惊叹,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是刚才那个穿深蓝大褂的师哥,他几步走过来,弯腰利落地拾起脚边一件滚落的宝蓝色绸缎大褂,抖了抖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小师妹,你这手劲儿够可以的啊!这一下子,把我们九南师哥都看愣神了!” 他促狭地朝张九南的方向挤了挤眼,话是对我说的,调侃的意味却明显指向了那边。
另一个穿着灰色练功服、正对着镜子压腿的演员也扭过头,嘿嘿笑了两声:“南哥,气场太足,把咱新来的小师妹给震着了!瞧这阵仗!”
空气里弥漫着善意的、带着点看热闹意味的笑声。我的脸更烫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慌乱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抓那些散落的大褂,指尖触到冰凉滑腻的绸缎,只觉得更加无措。眼角余光瞥见张九南终于动了。他脸上那点难以捉摸的表情已经敛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点置身事外的淡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侧过身,似乎准备继续回到他那面镜子前,回到他的贯口世界里去,仿佛脚下这片狼藉与他毫无关系。
就在我几乎要把头埋进那堆大褂里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片月白色的衣角在我身前的地面停住了。
我猛地抬起头。
张九南不知何时已无声地走到了这片狼藉的边缘。他微微俯下身,动作干脆利落,月白色的大褂下摆轻轻扫过地面。他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准确地捏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件——那是一件质地厚重的黑色团花缎面大褂的袖口。
他没有看我,目光专注地落在那件大褂上,仿佛在研究上面繁复的刺绣。他的手指捻着光滑冰凉的缎面,动作很稳,很轻巧,只一抖一提,那件沉甸甸的大褂便服服帖帖地离开了地面,褶皱瞬间舒展了大半,团花的暗纹在昏黄的光线下流转着幽光。
接着,是第二件。一件水红色的软缎,像一泓流动的胭脂。他捏住领口的位置,手腕一翻,同样轻巧地将其提起,水红色的光泽柔顺地垂落。
他动作很快,带着一种舞台上的程式化利落,却又无比自然。一件,又一件。深蓝的、墨绿的、绛紫的……那些散落在地、狼狈不堪的锦绣华服,在他手中仿佛被施了魔法,重新变得规整、挺括。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专注得如同在完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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