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伯…有粮了…”朱嬷嬷的声音带着哽咽。
城头的守军也分到了夹杂着碎腊肉丁的厚粥。捧着温热的陶碗,感受着久违的粮食在胃里化开的暖意,麻木的眼神重新燃起了微光。他们沉默地吃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废墟深处,投向那个为他们带来生机的年轻身影。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呐喊都更加坚定的力量,在残破的城垣上凝聚。
午后,阳光刺破云层,将城头照得一片明亮。敌军大营依旧死寂,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却在空气中悄然累积。白宸知道,假账册该“送”出去了。
叶承云精心炮制的假账册,封面显眼的朱砂数字“足支一月”下,还残留着昨夜青黛药血、汤药与姜黄粉混合形成的暗红地窖图痕迹,此刻已干涸成深褐色,更添几分陈旧与“真实”。他唤来一个眼神机灵、身形瘦小如猴的漕帮小崽子,低声嘱咐几句,将假账册塞入他怀中,又在他肩头用力一拍。
小崽子点点头,如同狸猫般翻下城墙,借着沟壑和残骸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敌军大营潜去。不久后,敌军前哨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和呵斥声,接着是一声短促的惨叫。一切又归于平静。白宸和叶承云站在垛口后,冷冷注视着。鱼儿,上钩了。
果然,敌军大营的死寂被打破。中军大帐附近人影幢幢,隐约可见传令兵急促奔驰的身影。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氛,如同瘟疫般在敌军阵营中弥漫开来。围城日久,师老兵疲,再闻守军粮草充足,骄奢度日,军心岂能不摇?
时机已到!
白宸转身,目光扫过身后。崔璃已静静伫立在不远处。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色襦裙,裙摆上用于吸附暗器的磁石粉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左耳垂悬着的青铜齿轮纤尘不染,只是发髻间少了一支银簪,断发茬口被巧妙地挽起,更显几分冷冽。她手中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
那木匣材质非金非木,表面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深紫色光泽,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匣体布满极其繁复的榫卯结构,纵横交错,环环相扣,如同星辰运转的轨迹,又似墨家最精密的机巧图谱。这正是谢明远遗物中最为神秘的——九转玲珑匣!传说乃前朝大匠以天外陨星之核辅以千年阴沉木心所制,水火不侵,刀剑难伤,唯有通晓其理者方能开启。
昨夜,崔璃在修复陷阱齿轮时被绞断的银簪簪尾,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匣盖中心一个莲花状的凹槽内。断裂的簪尾呈现出奇异的银蓝色,与匣体的深紫辉光交相呼应,仿佛天生就该属于此处。那正是开启玉玺内格的关键“匙骨”!
白宸从怀中取出那枚由崔璃断簪、虎符碎片(缴获自敌将)和钟离提供的几粒奇异金属(源自前朝玉玺残料)融合重铸的玉玺。玺钮为盘龙,龙身缠绕,龙口微张,威严天成。玺身方正,底部空无一字,等待着最终的归属烙印。
他捧着玉玺,一步步走向崔璃,走向那九转玲珑匣。残阳如血,将他竹青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布满血污和刀痕的城砖上。所有能站立的守军,无论伤重与否,都自发地汇聚过来,沉默地注视着,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种即将破土而出的、名为希望的炽热。
崔璃将九转玲珑匣放在一处稍平整的垛口石台上。她纤细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在匣体繁复的榫卯结构上快速点按、拨动。每一次指尖落下,都伴随着左耳青铜齿轮发出的、极其精密的“咔哒”声。深紫色的匣体随着她的动作,内部仿佛有星辰流转,光华渐盛。
“咔…嗒…嗒…嗒……”
一连串如同天籁般的机括契合声响起。九转玲珑匣最外层的复杂结构如同莲花般次第绽放、旋转、退开!露出了第二层更为精密的齿轮与悬臂结构!崔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神情专注如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机关。玄色的衣袖拂过冰冷的匣体,磁石粉在夕阳下闪烁着微芒。
随着第二层、第三层结构被逐一解开,匣体中心那莲花凹槽周围的紫光越来越盛,与断簪簪尾的银蓝光芒相互吸引、交融。当最后一层如同星环般的细密齿轮被崔璃指尖轻巧地拨动归位——
“铮!”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龙吟凤鸣般的金玉之音骤然响起!响彻整个城头!
九转玲珑匣的核心处,一层薄如蝉翼、内刻山河纹路的玉质隔板无声滑开!露出了下方一个大小正好与玉玺相合的凹槽!
白宸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将手中那方象征着权柄与责任的盘龙玉玺,稳稳地、庄重地,安放进了九转玲珑匣的核心凹槽之中!
玉玺入匣的刹那,盘龙钮上的龙睛似乎闪过一丝灵动之光,匣内山河纹路流转,仿佛有地脉之气被引动。整个九转玲珑匣爆发出璀璨却不刺目的紫金光芒,将白宸和崔璃的身影笼罩其中!一股无形的、厚重如山的威仪,如同水波般以玉匣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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