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璋发现,每当云岫情绪低落或身体不适时,那张幽泉琴便会散发出更明显的清冽凉意,似乎能安抚她的心神。而自己靠近她时,肩头的伤处总会感到一丝舒适的凉意,愈合的速度也快得异乎寻常,不到十日,那深可见骨的刀伤竟已结痂收口,只留下一道暗红的疤痕。这更让他确信,云岫和这张琴,绝不简单。
一日午后,阳光晴好。柳明璋在屋前支起画架,准备将沉璧湖对岸的春山新绿入画。云岫抱着琴,安静地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青石上。微风拂过,带来湖水的湿润气息和草木的芬芳。
柳明璋调好颜色,落笔勾勒远山轮廓。画着画着,心中忽有所感,忍不住侧头看向云岫。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洒在她安静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苍白的肌肤几乎透明。她微微仰着头,空洞的眸子“望”着远方,仿佛在感受着风的方向,阳光的温度。那份沉静中带着脆弱的美,如同雨后的空谷幽兰,悄然拨动了柳明璋的心弦。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画纸一角,用极淡的墨色,勾勒出一个朦胧的侧影。没有描绘她的眼睛,只着重那优美的下颌线条,微仰的脖颈,以及那随风轻扬的几缕鬓发。虽只是寥寥数笔,却已捕捉到了那份独特的、遗世独立的孤清神韵。
“柳公子在画什么?”云岫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来,轻声问道。
“哦,没什么,试试新调的墨色。”柳明璋有些慌乱地掩饰,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云岫并未追问,只是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公子……可想听琴?”
柳明璋一怔,随即欣然点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云岫摸索着将幽泉琴平置于膝上,纤长白皙的十指,轻轻搭上那晶莹的琴弦。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凝聚心神,指尖微动。
铮——
一个清冷的音符流淌而出,如同冰泉滴落深潭,瞬间打破了午后的宁静。紧接着,一连串空灵、悠远、带着淡淡寂寥的旋律,从她指尖倾泻而出。那琴音清越得不染尘埃,时而如山间晨雾般缥缈,时而如月下寒潭般幽深,时而如孤鹤唳天般清绝。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凉意,却又奇异地能抚平人心中的躁动,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柳明璋不知不觉放下了画笔,屏息凝神,完全沉浸在这从未听闻过的天籁之音中。他仿佛看到千山暮雪,看到寒江独钓,看到孤峰绝顶之上,一轮清冷的孤月,亘古不变地照耀着寂寥的尘寰。这琴音里,没有凡尘的烟火气,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清冷与孤独。他从未想过,一张琴,一个盲女,竟能奏出如此动人心魄又直抵灵魂深处的旋律。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仿佛还在湖畔的空气中震颤。柳明璋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由衷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姑娘琴艺,已臻化境!不知此曲何名?”
云岫指尖轻轻拂过微颤的琴弦,空洞的眼中掠过一丝追忆与怅惘,声音轻得像叹息:“此曲……名唤《鹤唳青霄》。”
“鹤唳青霄……”柳明璋默念这名字,只觉无比贴切,仿佛那清越的琴音仍在耳边回响。他看着云岫抚琴时那专注而沉静的侧影,心中那份朦胧的好感,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悄然荡开了更深的涟漪。她就像这曲中的孤鹤,清冷高洁,却又带着不为人知的哀伤,遗落在这尘世间。
日子如水般流淌。柳明璋的伤已痊愈,重新开始作画。云岫的琴声,成了听竹小筑最动人的风景。柳明璋作画时,她常在旁抚琴。奇妙的感应随之而生——当云岫的琴音空灵高远时,柳明璋笔下山水便愈发气象开阔,意境悠远;当琴音转为幽微婉转,他笔下的花鸟便更显细腻灵动,情致盎然。仿佛她的琴音能无形中牵引他的笔意,赋予画作更深邃的灵魂。
柳明璋开始悄悄为云岫画像。在湖畔柳下,在窗前灯旁,在她抚琴凝思的瞬间……他用最细腻的笔触,描绘她清丽的轮廓,专注的神态,以及那份独特的、如同月光般的清冷气质。一幅幅画作,无声地记录着这个盲女在他心中悄然绽放的光华。他小心地将这些画收藏起来,未曾示人,却成了他心底最珍贵的秘密。
沉璧湖畔的柳树抽出了鹅黄的新芽,又渐渐转为浓郁的翠绿。柳明璋与云岫之间,一种无声的默契与情愫,如同湖中悄然滋生的水草,在平静的日常下潜滋暗长。柳明璋会为她细细描述湖光山色的变幻,描绘花开花落的样子。云岫则用琴音回应,或喜或忧,或恬淡或幽思,皆在弦上。她空洞的眸子里,渐渐有了温度,那层孤寂的坚冰,在柳明璋温和的陪伴下,似乎也在一点点消融。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止息。那张幽泉琴的奇异之处,柳明璋感受极深。月圆之夜,琴身散发的凉意尤为明显,甚至整个听竹小筑的温度都会比别处低上几分。更让柳明璋不安的是,他偶尔会在深夜醒来,仿佛听到极其轻微的、如同女子叹息般的低语,飘渺不定,来源难辨。有一次,他半夜口渴起身,竟恍惚瞥见云岫床边,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的、散发着微光的白影一闪而逝,转瞬融入黑暗。他惊疑不定,再看云岫,她呼吸均匀,沉睡正酣,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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