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勋贵》载:"凡勋贵牵涉宗藩逆案,罪加二等论处。其宅邸查抄事宜,须由御史台主簿以上官员持节督责,财物造册需匠人代表临场,女眷发往浣衣局,男丁谪戍九边。" 永熙三年九月十一,霜降前三日,京城的槐叶开始泛出焦边。谢渊的獬豸补服掠过赵安府邸的朱漆大门时,门钉上的鎏金麒麟纹已被刮去眼瞳 —— 那是勋贵落马前的惯常自毁痕迹,却不知麒麟皮下,藏着多少匠人血泪。
公生明,廉生威
永熙三年九月十一,辰时初刻。赵安府邸的金库暗格在撬棍撞击声中开启,腐肉气息混着铜锈味扑面而来,谢渊的眉峰骤然紧锁。当指尖触到陶瓮内整齐码放的骨殖时,他的手掌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 三百二十具右手食指骨殖,指节处的斜切面带着灼烧痕迹,分明是私军烙刑所致。他的拇指抚过某根骨殖的刻痕,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在私矿见过的场景:某位匠人临终前用碎瓷片在兵器上刻记号,断指处的血珠正沿着这样的刻痕滴落。
"大人,骨殖下面有账册。" 千户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闷重。谢渊接过油布包裹的账册,封皮的靛青染料散发着砖窑特有的土腥味 —— 那是用匠人血汗钱购买的违禁颜料。翻开泛黄的纸页,每页页脚都盖着半方残缺的印记,与赵安胸前金牌的暗纹完全吻合。
他的视线扫过 "襄城伯府月领三千两" 的记录,付款日期正是某匠人失踪的次日。当看到 "魏王府私军兵器监造" 的密语时,宗人府火场的画面突然闪现:火光中,有匠人亲属抱着断手哭喊的身影,与此刻金库里的骨殖相互重叠,让他喉头泛起腥甜。
未时三刻,文华殿的铜鹤香炉腾起的青烟被摔碎的奏疏惊散。永熙帝的指尖在御案上敲出急雨般的节奏,望着殿下跪成一片的勋贵,冕旒下的目光扫过英国公手中的象牙笏板 ——
"御史台滥用职权!" 英国公的声音震得殿角铜铃轻响,"查抄勋贵府邸,实乃动摇国本!"
永熙帝突然抓起案头的《勋贵朋党录》,摔在谢渊面前。黄绫封面翻开的瞬间,谢渊看见半数勋贵子弟的名字旁,都画着与《漕运血账》相同的标记。"国本?" 帝王的声音陡然冷下来,"朕倒要看看,你们的 ' 国本 ' 底下,埋着多少匠人骨头!"
谢渊拾起朋党录,发现每处 "领空饷" 记录的银两所注来源,都写着 "匠人血税折色"。他的手指停在 "成国公次子" 的条目,领饷日期与玉牒篡改的时间完全重合,而备注栏的 "秋祭" 二字,正是逆党私军调动的暗号。
申时初刻,谢渊展开从赵安府邸搜出的账册,三十七页纸页上每一页都贴着匠人断指拓片。"诸位大人," 他的声音像冰锥划过金砖,"赵安府邸的三百二十根断指,对应着三百二十件私军兵器,每根指骨的刻痕,都是匠人在兵器上留下的控诉。"
英国公的脸瞬间煞白,谢渊看见他袖口露出的饰物,与太子萧桓、宗正老王爷的饰件同属魏王府私窑特制 —— 原来勋贵集团早已与魏王府勾结,用匠人断指换兵器,用血税银养私军。
"还有这《勋贵协饷录》," 谢渊抖开账册,靛青染料的气味混着血腥气,"你们吃着匠人血税,却在奏疏里谈 ' 国本 '?" 他的目光扫过每个勋贵的脸,"成国公府的马料,用的是私矿匠人挖的煤;英国公府的朱漆,掺的是砖窑匠人断指的血 —— 这就是你们的 ' 国本 '?"
片尾:
酉时初刻,谢渊立在赵安府邸的后花园,看着匠人代表在骨殖前焚香。秋风卷起满地槐叶,落在刻着兵器暗纹的太湖石上,他摸了摸袖中的账册,边缘的锯齿状缺口,与《漕运血账》的破损处完全吻合 —— 原来逆党早已将勋贵、宗藩、私军连成一体,而匠人骨殖,正是贯穿其中的血泪线。
"大人," 千户呈上验骨报告,"所有断指的灼烧痕迹,与魏王府私军的烙刑印记一致。" 谢渊接过报告,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那些在砖窑、私矿、漕船上消失的匠人,此刻以骨殖的形式,在勋贵的金库里,完成了对逆党的最终控诉。
戌时的钟声响起,谢渊望向皇城的方向。永熙帝将勋贵奏疏掷地的场景还在眼前,帝王眼中的怒火与隐忍,他知道,今天的廷争只是开始,勋贵集团不会轻易罢休,就像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匠人。
霜风掠过獬豸补子,谢渊握紧手中的账册。所谓公廉,不是高高在上的道德说教,而是像匠人刻字般,一笔一画将真相刻进历史的勇气。那些在金库里沉默的骨殖,那些在账册上滴血的记录,终将在他手中,成为刺破勋贵朋党之网的利刃。
正如片头诗所言,唯有公心才能明辨是非,唯有廉洁才能树立威严。谢渊望着匠人代表捧着骨殖离开的背影,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他不怕,因为他的身后,是无数匠人用血泪铺就的正义之路,是永熙帝眼中未灭的希望之火。只要公心不死,廉威不倒,这大吴的天下,终将还给匠人一个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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