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太庙》载:"宗人府后殿与太庙寝殿有砖石密道,高八尺,宽六尺,壁绘宗藩世系图,砖缝以糯米浆混合石灰黏合,仅供宗正寺卿奉诏往来,御史台擅自入内者,杖责八十。" 永熙三年九月十三,子时初刻。太庙棂星门的铜锁刚转过第三道簧,谢渊的獬豸补服已掠过斑驳的 "宗室止步" 木牌,袖中泰昌朝《宗人府舆图》的密道标识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 那是用特殊墨汁绘制的隐秘符号,墨色中隐约透出砖窑泥土的沉浊。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
永熙三年九月十三,子时三刻。谢渊的靴底蹭过密道入口的青砖,腐叶霉味混着地底潮气扑面而来。袖中火折亮起的瞬间,石壁上暗红的 "秋祭" 二字刺入眼帘,笔画边缘带着不规则的毛边,分明是利器刻划后填涂朱砂所致,箭头虽歪斜却坚定地指向东北方 —— 魏王府所在的方位。
火折光芒映出石壁斑驳的浅槽,谢渊的手指抚过某道刻痕,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在黄河漕船见过的匠人标记。这些深浅不一的刻痕在石壁上连成隐秘路线,每道刻痕的收尾处都有轻微顿挫,如同匠人握凿时,残指在工具柄留下的凹陷。他忽然想起,那些在私矿劳作的匠人,常以这种方式在器物留下无声的抗议。
"大人,地砖有空响。" 千户的指尖敲在第三块青砖,回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谢渊蹲下身,火折凑近时,砖面刻着的 "丙巳" 二字泛着暗红,朱砂渗入砖纹的纹路与行辕门吏腰牌的印记如出一辙。他的喉结重重滚动,在私矿发现的兵器残件上,也曾有匠人用断指指甲刻下类似记号。
密道尽头的石匣在铁锈摩擦声中开启,三捆黄绫账册带着浓重的樟木香滑落。谢渊展开第一卷,"宗藩体面银" 的标题下,每笔五千两的记录旁都注着 "匠人血税折色",付款日期与《漕运血账》的私军调动日分毫不差。当看到 "襄王萧漓三年份" 的条目时,他的手指骤然收紧 —— 那正是某匠人在砖窑激愤陈词的月份。
账册字里行间的夹注让他瞳孔骤缩:"匠人断指抵税,每百两折三指"。字迹歪斜却工整,显是左手所书,与棺木内侧的刻字手法一致。谢渊忽然想起宗人府典仪官的话,密道砖石皆由匠人开凿,此刻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仿佛触到了砖石缝隙间未干的汗渍,每块砖里都嵌着匠人的艰辛。
刚要取出封条,密道深处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谢渊抬头时,前方石门正缓缓闭合,铁锈味混着硫磺气息的烟雾涌来。火光中,魏王萧烈的蟒纹便服若隐若现,袖口的纹饰与勋贵联奏时某位大臣的衣饰相似。
"谢御史好兴致," 萧烈的笑声混着石磨声,"以为找到账册就能定案?" 他抬手示意,石门闭合的轰鸣中,账册黄绫突然燃起蓝焰 —— 那是私窑特制的易燃涂料,与宗人府火场的焚烧痕迹相同。
谢渊的后背撞上潮湿的石壁,掌心紧攥着账册封条,指尖触到封泥里的细沙 —— 那是黄河岸边匠人常用的标记物。他望着逐渐缩小的石门缝隙,萧烈眼中的疯狂让他想起砖窑的熊熊烈火,那些在火中消逝的匠人身影,此刻仿佛在烟雾中浮现,与账册上的 "匠人血税" 四字重叠。
片尾:
丑时初刻,谢渊倚着石门滑坐在地,袖中火折早已熄灭。黑暗中,石壁上的 "秋祭" 刻痕仿佛带着微光,与记忆中匠人在砖坯留下的记号重叠。他摸了摸怀中的账册残页,虽已被火灼烧,"匠人断指抵税" 的字迹仍清晰可辨,指腹触到焦痕边缘的褶皱,那是匠人装订账册时留下的指纹。
"大人,通风口有动静!" 千户的声音带着喜色。谢渊站起身,靴底碾过带有刻痕的地砖,忽然明白,这些刻痕不仅是标记,更是匠人在苦难中留下的身份证明,是他们被夺走一切后,用最后力气刻下的控诉。
寅时将至,谢渊望着重新开启的石门,太庙的晨钟在远方响起。手中的账册残页随风轻颤,上面的字迹在晨曦中泛着暗红,像极了当年砖窑墙上的斑驳痕迹。
眼前的迷雾终将散去,只要心怀为匠人请命的初心,便能看透层层谎言。霜雾掠过獬豸补子,谢渊望向太庙寝殿的飞檐。那些在密道中沉默百年的砖石,那些匠人开凿时留下的手印,终将在他手中成为揭开逆谋的钥匙。萧烈的笑声还在耳畔,但他知道,比迷雾更浓烈的,是匠人对公道的渴望;比石门更坚固的,是律法对正义的坚守。
正如片头诗所言,不畏浮云遮眼,自因心向光明。谢渊将账册残页收入袖中,掌心的灼痛提醒着前路艰险,但也更坚定了他的决心。太庙密道的沉疴,终将在正义的光照下痊愈,而他,将继续在这迷雾重重的朝堂,为匠人踏出一条血路,直到阴霾散尽,直到朗朗乾坤重现。
喜欢玄桢记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玄桢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