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啊,胜利可比失败让人觉得更沉重呢。”他说道,声音沙哑得很。
远处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都五更天了。
苏若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东边的云彩已经有点鱼肚白的样子了:“该睡觉了,明天……可有不少事儿要忙呢。”
顾承砚看着她眼底的黑眼圈,突然就想起来她昨天夜里在杜家的旧宅子蹲守了大半宿呢,就为了等杜三爷的义子送来账本。
他帮她把被风吹乱的鬓发整理了一下,轻声说:“你先去休息吧,我再到书房去看看。”
苏若雪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裙角扫过桌子沿儿,把茶盏碰得叮当直响。
顾承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面,低下头把怀表掏了出来。表盖里头的照片都有点发黄了。照片上十五岁的苏若雪抱着团扇在笑呢,她身后就是顾家绣楼那雕着花的木窗。想当初啊,他们哪能明白啥家国大义呀,就寻思着等他把绸庄接过来,她就管管账,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呗。
可是现在呢,他瞅着窗外慢慢变亮的天,脑子里就浮现出松本商会仓库里堆着的顾家那些绸匹,还有码头上等着装船的织机,再就是杜三爷死的时候紧紧攥在手里的那半块染了花的绸子。他把怀表紧紧贴在胸口,那里还藏着母亲临死前塞给他的丝帕呢,丝帕的角上绣着“守正”两个字。
“守正。”他轻轻念叨着,就转身往书房那边走。
东厢书房的窗户纸透出了一点光亮。顾承砚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像是他父亲在翻找啥东西呢。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推门进去,就对着门轻声说:“明早八点,在大堂开会。”
门里头的动静停了一下,接着就传来一个特别轻的“好”字。
顾承砚看着天边泛起的晨光,突然就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去织机坊的事儿了。那时候看着工匠们把蚕茧抽成丝,再织成一匹一匹的绸子。
当时父亲就说:“这绸子啊,最值钱的可不是颜色,而是经丝和纬丝缠在一起的那个劲儿。太松了呢,就散了;太紧了呢,就断了,得找到那个刚刚好的分寸。”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在这个乱世里,要把握的分寸可不是只保住自己一家,而是要护住一方的希望啊。东边的云彩全都亮堂堂的了。
顾承砚伸手摸了摸里袋中的账本,然后就转身朝着自家院子走去。
早晨的风呼呼地吹过来,裹挟着苏州河那湿漉漉的潮气呢,还掺和着从远处织机坊传过来的“咔嗒”声响——这说明啊,那些早起的工匠们都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
他冷不丁就笑了起来。
明天啊,肯定是个不错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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