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驶入长江口时,第一封急报随信鸽扑棱棱落进船舱。
谢无尘正替沈璃整理被海风吹乱的发簪,银簪尖刚触到她耳后碎发,就见舱外水手掀帘而入,掌心托着染了盐霜的信筒。
他瞳孔微缩,接过信笺的指尖先抖了抖——是京城暗桩的飞鸽传书,火漆印上还带着焦痕,分明是连夜从御书房抢出来的。
"沈姑娘。"他转身时袍角扫翻了茶盏,青瓷碎片落在沈璃脚边,"陛下得知前朝遗孤自白书的消息,已召回南洋使团,封锁所有航线。"
沈璃正摩挲着袖中半块"南"字木牌,闻言指节一紧。
木牌边缘的焦痕蹭过掌心薄茧,像前世爹被拖走时,最后塞给她的温度。
她垂眸盯着信笺上歪扭的字迹,喉间泛起腥甜——那是林晚卿最擅长的"自证清白"戏码,前世她用这招让沈家成了替罪羊,如今这把火,终是烧到东宫自己头上了。
"还有。"谢无尘喉头滚动,从袖中又摸出枚羊脂玉佩,"质子新帝的特使今早追上船队,说愿以相位换姑娘回国辅政。"他将玉佩放在案上,玉身还带着特使掌心的温度,"他说...您是唯一能镇住北境的人。"
沈璃抬眼时,眼底寒芒刺得谢无尘后退半步。
她伸手捏住玉佩,指腹碾过刻着的"辅"字,突然低笑出声:"相位?"尾音带着碎冰碴子,"前世我跪在东宫门前求半块免死金牌时,怎么没人说我能镇北境?"她松开手,玉佩"当啷"砸在木案上,"告诉特使,我要的是自由,不是权力。"
谢无尘攥紧腰间剑柄,青铜吞口兽硌得掌心生疼。
他望着她发间晃动的珍珠步摇——那是前日在泉州买的,她当时说"要戴给林晚卿看,看她的并蒂莲输给市井珠钗"——此刻却觉得那珠子白得像沈家刑场上的雪。"姑娘,"他声音发紧,"陛下若认定您与质子勾结..."
"那就让他误会。"沈璃打断他,转身推开舷窗。
江风卷着水汽灌进来,吹得案上信笺哗啦作响,"我沈家满门抄斩时,他在御书房批折子;我被浸猪笼时,他在御花园赏牡丹。"她指尖抵住窗沿,骨节泛白,"朝廷的认可?
我沈璃,早该从那堆烂泥里拔出来了。"
她从妆匣里取出枚螭纹玉印,是前日在泉州与海商交易时得来的。"这是南洋十二岛的通商令。"她将玉印塞进谢无尘掌心,"你带它回京城,交给大牢里的周典史——他当年替我爹誊过账本,知道怎么把东宫的烂账翻个底朝天。"
谢无尘望着她眼底的决绝,突然想起前日在甲板上,她松开绣球时的模样。
那时月光落进她眼睛里,像碎了一海的星子,如今那些星子全凝成了刀。
他张了张嘴,最终将玉印攥进手心:"我今夜就乘快船走。"
"慢着。"沈璃叫住他,从腕间褪下串檀木佛珠,"把这个给周典史的女儿。"她指尖抚过佛珠上的刻痕——是当年小丫头攥着她衣角,求她讲故事时蹭的,"就说...沈姐姐欠她的糖人,下辈子再补。"
谢无尘接过佛珠时,船尾突然传来轰鸣。
他掀帘望去,只见西北方浓烟腾起,夹杂着金铁相击的声响。"是北境叛军!"了望手的喊声响彻全船,"他们联合敌军残部,抄了咱们的港口!"
沈璃扶住栏杆的手一顿,眼底却浮起冷冽的光。
她早该想到,自白书断了东宫的财路,那些靠军粮走私发家的残部,怎会坐以待毙?"升帆!"她对着船长大吼,"往港口西角绕!"又转头对谢无尘笑,"去取我舱底的火药图,让火头军按纹路埋雷——我要让他们看看,凤凰的爪子,可不是用来戴金步摇的。"
谢无尘冲进船舱时,听见她在身后喊:"把我的乌鞘剑拿来!"那是前日在泉州,她盯着铁匠铺里的剑说"这剑鞘黑得像东宫的棺材",如今终于要出鞘了。
等他提着剑跑回甲板,沈璃已站在船头。
她接过剑时,鞘口擦过掌心,留下道红痕。
江风掀起她的石榴裙,露出内侧绣的火凤——那是她昨夜连夜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贡品都灼眼。
"放火箭!"她挥剑指向浓烟处,声音盖过战鼓,"烧了他们的粮草车!"
第一支火箭划破天际时,谢无尘看见她眼底燃着两团火。
那火不是前世刑场上的绝望,不是重生时的恨意,而是...他突然想起史书中写的"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原来真正的凤凰,从来不是被供在神龛上的,而是要踩着荆棘,把青天啄出个窟窿。
战斗最激烈时,沈璃站在港口高台。
她望着叛军被火药炸得人仰马翻,听着他们的惨叫混着潮水声,突然摸出袖中褪色的绣球。
那是前世林晚卿塞给她的,如今丝线全断了,只剩几缕残红。
她松开手,绣球坠进染血的海水里,像一滴没擦净的眼泪。
"姑娘!"哨兵的喊声打断她的思绪,"东南方有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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