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秋意更浓了。
旅馆外的槐树开始落叶,枝桠枯瘦,像是披着金黄衣裳的老人,静静伫立在街边。
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叶子,一有风吹过,便像被无形的手指搅动,卷成旋,在空中跳起无声的舞。空气干爽而清澈,阳光不再灼人,只剩下一种淡淡的暖意,洒在皮肤上,有点像温水浸过的触感。
安德鲁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一枪打得不偏不倚,本该穿透心脏,但贴身放在衣兜里的打火机,替他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冲击。金属被子弹高温烧灼,边缘焦黑,整个表面都深深凹陷下去。
但即便如此,冲击力依旧撕裂了他的肌肉,在胸口留下了一块颜色骇人的淤青,还有一道火辣辣的划痕,像是一道迟来的闪电,沿着他身体的中线劈开皮肤。
这几天,艾什莉每天三次帮他换药,清洗伤口、涂抹药膏、重新包扎。她没抱怨,也没多话,只是动作一丝不苟,连绷带绕了几圈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需要提醒,每个时间点都卡得精准,甚至比医院的护士还更尽责些。
那天早晨,阳光从拉得半紧的窗帘缝里洒进来,一束束,柔和却不黯淡,静静落在安德鲁赤裸的上半身。他坐在床边,背略微弯着,右手缓慢地摩挲着打火机那块烧灼凹陷的金属壳,指腹来回轻蹭着坑洼的边缘,一言不发。
“它救了你。”艾什莉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叠干净衣物,轻轻放在他身旁的床上。
“嗯。”他低声应了句,“我该请它喝一杯。”
“只要你别拿它来点烟就行。”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像是在训人,又像在掩饰什么,“你胸口的伤虽然结痂了,但瘀血还没完全退干净。再碰撞一下,说不定你就得重新躺一轮。”
“我会小心的。”他答得温顺,嘴角却轻轻勾起。
他开始穿衣服,动作还是慢了一点,但已经没有之前那种一动就疼得发抖的模样。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步伐略显僵硬,但整体动作已恢复如常,只是偶尔会因为肌肉牵动而下意识皱眉吸气。
“旅馆的人来催退房了?”他一边系扣子,一边问,语气平淡,好像只是问早饭有没有煮熟。
“早办好了。”艾什莉坐在床上,腿一晃一晃,手里转着房卡,“不过——我们得赔床单。”
安德鲁一愣:“赔床单?”
“你那天渗血,把床单染了一大块。”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账单纸条,随手丢给他,“他们说什么‘无法清洗’,要求我们按照全新套件的价格赔偿。我留着票据,你回头可以慢慢品味这社会的温柔。”
安德鲁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纸上密密麻麻列着费用,从清洁费、棉被更换费、床单作废费,甚至还有一栏赫然写着“精神损失费”,像是特地用黑笔圈了个红色的框。
他看着那行字,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下,眼底浮起一点忍不住的笑意。
“……还真是趁火打劫。”
“但没办法。”艾什莉耸了耸肩,“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浑身是伤的人住了几晚,走的时候还在床上留下了血迹。他们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
“也不必知道。”
“对。”她抬眼看他,眼神安静而清醒,“我们离开就好。”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旅馆的门被他们最后一次拉开,“吱呀”一声轻响,在晨光中划出一道浅浅的缝隙,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他们的车还停在旅馆后面那个小车位里。阳光透过云层倾泻而下,落在挡风玻璃上,折出一片轻微晃动的光影。落叶铺了一半车顶,像是一层浅金色的旧毯,安静地盖在他们的归途上。
艾什莉俯身打开油箱盖,插上加油管。桶装的汽油沿着管线咕咚咕咚流动的声音,低沉而连续,混杂着街边偶尔响起的车鸣和清晨的风声,在这不算宽敞的后巷里显得格外充实。
“路线你想好了吗?”她头也不回地问,声音从引擎盖的另一边传来,带着一点隐约的回响。
“先绕城东一圈。”安德鲁坐进副驾驶,语气中带着点未散的疲惫,“我们得绕开主干道。我还想再查一次那家公司。”
“【毒之水】?”
“嗯,还有【蝎子】。”
艾什莉点了点头,合上油箱盖,坐进驾驶座,钥匙一拧,车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哝,像是一只沉睡太久、刚被唤醒的野兽,咽了口气,又不甘地咆哮了一声。
他们慢慢驶出车位。
安德鲁偏头,看向后视镜中那栋小旅馆的影子。它安安静静地立在原地,阳光洒在略显斑驳的灰白墙面上,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它从来就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落脚点,而不是他们短暂逃亡中的庇护所,不是那晚血与火、命悬一线的背景。
风吹进车窗。艾什莉随手将玻璃摇下一半,秋天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枯叶与尘土的气味,混着一点草木被踩碎后的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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