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古村的腊月,总裹着一层化不开的暖。昨夜一场轻雪,给黛瓦白墙、老樟树梢都敷了层薄霜,晨光一照,碎银般晃眼。村口的青石板路被雪水浸得发亮,踩上去咯吱作响,混着巷子里飘来的屠苏酒香、腊味咸香,还有红纸墨香,把年味酿得愈发醇厚。
李青禾挎着竹篮,踩着积雪往村西头走,篮里是刚蒸好的糯米糍粑,还冒着热气,裹着一层金黄的桂花糖霜。昨天村里酿的屠苏酒开坛了,王大娘特意给她留了一小坛,今天她想着给独居的张老先生送些糍粑和酒去。张老先生是村里唯一会写毛笔字的老人,这几天正忙着给全村人写春联,累得眼睛都红了。
“青禾丫头,慢着点走!”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林墨扛着一捆红纸,大步追了上来。他穿着件深蓝色的冲锋衣,帽子上沾着雪粒,脸上带着热气。“张老先生家的红纸快用完了,我再送些过去,正好跟你一路。”
李青禾停下脚步,笑着帮他拂去帽子上的雪:“你昨晚忙到后半夜打包电商订单,怎么不多睡会儿?”自从进入腊月,村里的电商服务站就忙疯了,手工腊味、米糕、桂花糖的订单堆成了山,林墨和赵阳带着几个年轻人,每天打包发货到深夜。
“睡不着,想着春联要是断了供,大家该着急了。”林墨晃了晃手里的红纸,“你看这纸,是赵阳特意从城里订的万年红,吸墨性好,贴在门上能红一整年。”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刚写好的小福字,“给你,贴在你家米糕工坊的门上,沾沾喜气。”
那福字写得圆润饱满,墨香扑鼻,李青禾小心地收进怀里,嘴角弯起:“谢谢林哥,我回去就贴上。对了,王大娘说屠苏酒还要再窖三天才更醇厚,等除夕晚上,咱们全村人在晒场喝团圆酒。”
两人并肩走着,雪地里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路两旁的人家,屋檐下都挂满了腊鸡、腊鸭、腊鱼,油光锃亮,在雪光映衬下愈发诱人。有的人家已经开始贴春联了,红彤彤的纸联贴在斑驳的木门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把冷清的墙面映得暖意融融。偶尔有村民隔着院墙打招呼,声音里满是笑意,让这寒冬腊月都变得热闹起来。
“青禾丫头,林社长!”王大爷正坐在自家院子里劈柴,斧头落下,柴火应声裂开,溅起细碎的木屑。“你们这是往张老先生家去?我刚编了个竹筐,给老先生装红纸笔墨,你们帮我捎过去呗。”他指了指墙角的新竹筐,竹条编得细密匀称,还特意留了透气的花纹。
“好嘞王大爷!”林墨放下红纸,拿起竹筐,“您这手艺越来越好了,上次编的装腊味的筐子,顾客都说好看又实用,订单都排到年后了。”
王大爷哈哈大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这都是托合作社的福!以前编筐子只能自己用,现在能卖钱,还能给村里出力,我这把老骨头也有劲了。”他说着,又抡起了斧头,“你们快去吧,别让张老先生等急了。”
走到张老先生家门前,老远就闻到了浓郁的墨香。院门虚掩着,推开门进去,只见院里的石桌上摆满了红纸、笔墨,张老先生正坐在小马扎上,戴着老花镜,一笔一划地写春联。他的手有些颤抖,但写出来的字却苍劲有力,笔锋流转间,透着几十年的功底。旁边几个半大的孩子,正拿着毛笔在废纸上练习,学得有模有样。
“张爷爷,我们给您送糍粑和红纸来啦!”李青禾轻声喊道,生怕打扰了老人写字。
张老先生抬起头,摘下老花镜,脸上露出笑容:“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他指了指石桌旁的凳子,“刚写好一副‘屠苏酒暖辞旧岁,红联墨香迎新春’,你们看看怎么样?”
林墨拿起春联,仔细端详着,连连点头:“写得太好了!既贴合咱们村的年味,又有文化气息,村民们肯定喜欢。”他把新带来的红纸放在桌上,“赵阳说这纸质量好,您写起来更顺手。王大爷还编了个竹筐,给您装东西用。”
张老先生摸了摸竹筐,感慨道:“还是王大爷手艺巧,这筐子真结实。”他转头看向练习写字的孩子们,“这些孩子都是村里返乡年轻人的娃,跟着我学写毛笔字,别看年纪小,写得有模有样。”
李青禾递过一块糍粑:“张爷爷,您尝尝热乎的,加了桂花糖,甜而不腻。”她看着孩子们练字的认真模样,心里暖暖的,“现在村里的孩子能跟着您学写春联,传承老手艺,真是太好了。以前我小时候,都没人教这些。”
张老先生咬了一口糍粑,甜香在舌尖化开,眼神里满是欣慰:“是啊,以前村里冷清,年轻人都往外跑,这些老规矩、老手艺都快断了。多亏了林社长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把村子盘活了,现在不仅日子好了,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也有人学了。”他顿了顿,又说道,“我这辈子就喜欢写毛笔字,现在能教孩子们,让春联的墨香一直留在村里,我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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