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依旧在转，订单依旧在来，红星厂的生产似乎一片欣欣向荣。研究所的小批量订单顺利交付，那家大型成套设备厂的投标书也已精心准备并递交，全厂上下都憋着一股劲，要在高端市场真正扎下根。
然而，一份由陈静亲自送到林凡办公桌上的月度财务简报，却像一盆冷水，浇得林凡心头一沉。
简报上的数字很直观：销售额因订单增多而稳步上升，但净利润率却出现了明显的下滑趋势。
“厂长，情况不太乐观。”陈静指着报表上的几个关键项，眉头微蹙，“主要是成本这边，涨得太快了。永鑫那边的材料，虽然供应稳定，质量也好，但价格比我们原来用宏达的，平均高了百分之六到八。还有，为了达到新标准和应对客户更高的要求，我们在生产过程中增加了好几道检验工序，人工成本、检测耗材成本都上去了。再加上工艺调整后，部分工序的工时有所增加……里外里一算，咱们现在卖出去的产品，单个利润比联营前，反而薄了。”
林凡盯着那刺眼的下滑曲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预感到提升质量会带来成本增加，但没想到幅度这么大，来得这么快。
“也就是说，我们卖得多了，赚得反而少了？”林凡的声音有些低沉。
“可以这么理解。”陈静点头，“如果这种趋势持续下去，除非我们能大规模提价，否则资金链会再次紧张起来。但提价……市场接受度是个问题，尤其是现在还有个华美在虎视眈眈地用低价抢市场。”
正说着，宋卫国拿着一叠单据嚷嚷着推门进来了：“林子，这永鑫的老姚也太死性了！我跟他磨了半天，想让他再让点利，哪怕降两个点也行啊！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们小本经营，给我们这个价已经是咬着牙了，再低就得亏本！还说咱们要求高，他们的品控成本也上去了……嘿，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他把单据往桌上一拍，气呼呼地坐下：“要我说，咱们是不是也得考虑考虑别的路子？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我打听到邻省有家新开的材料厂，价格比永鑫低一截，要不……去看看？”
“质量能保证吗？”林凡还没说话，刚巧进来汇报技术进度的韩博听到了，立刻插话问道，“宋大哥，我们刚稳定了供应链和工艺，贸然更换供应商，万一材料性能波动，之前为稳定性做的所有努力可能就前功尽弃了。研究所和潜在的大客户，看重的就是我们的参数一致性。”
宋卫国不服：“那也不能光看着成本往上涨啊！咱们是厂子，不是慈善机构！总得赚钱吧？再说了，可以先小批量试用嘛，又不一定全换。”
“试用？生产任务这么紧，哪有时间和小批量试用的容错空间？”韩博扶了扶眼镜，据理力争，“一个批次不稳定，就可能影响整个订单的交货和质量信誉。这个风险，我们现在承担不起。”
“那你说咋办？就硬扛着高成本？”宋卫国嗓门提了起来。
“可以从技术端想想办法，优化工艺，看能不能降低损耗，或者提高效率来摊薄成本……”韩博试图从技术角度寻找出路。
“优化优化，哪那么容易？孙工那边把工艺卡得死死的，动一点他都跟你急！”宋卫国抱怨道。
话音刚落，孙工就像踩着点一样出现在了门口，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听到了后面的议论。他手里拿着一个有点瑕疵的零件，径直走到林凡桌前，把零件放下。
“林厂长，这是刚下线抽检发现的。”孙工语气硬邦邦的，“绕线张力稍微偏离了设定值一点点，虽然还在合格范围内，但离最优值有差距。我查了记录，是操作工为了赶进度，私自微调了设备参数，觉得‘差不多就行’。这种苗头，必须刹住！”
林凡拿起那个零件，肉眼几乎看不出问题，但在孙工和精密仪器那里，这就是不合格的潜在信号。
“看见没？”宋卫国趁机说道，“老孙，不是我说，你现在这标准是不是也太严了点？‘差不多就行’是不对，但咱们也得考虑考虑实际生产情况吧？每个零件都要求完美无瑕，那得多少成本？效率还要不要了？”
孙工立刻瞪起了眼睛：“宋主任，你这是什么话？质量是企业的生命线！今天能‘差不多’，明天就敢‘差很多’！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质量口碑，不能毁在这种松懈上！成本高，可以想办法降，但质量底线，一步都不能退！”
“不退？那钱从哪儿来？你孙工能变出钱来？”宋卫国也火了。
“好了！都少说两句！”林凡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陈静、韩博、宋卫国、孙工都看着他。
林凡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这就是他现在面临的困局：市场要质量，财务要利润，生产要效率，供应链要稳定……每一个诉求都合理，但彼此之间却充满了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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