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的袭扰与僵持,如同绷紧的弓弦,将交战双方的神经都拉到了极限。后金大营中,阿敏的耐心终于耗尽。这位以悍勇着称的贝勒,无法容忍数万大军被一座残破山寨拖在此地,更无法忍受对方小股部队如同苍蝇般不断叮咬带来的羞辱。他与济尔哈朗商议后,决定不再试探,集结主力,发动一场旨在彻底碾碎振川岭的全面总攻。
这一日,天色未明,低沉压抑的牛角号声便如同滚雷般从山下传来,一声接一声,连绵不绝,带着令人心悸的杀戮前奏。振川岭主寨内,所有能战之士早已按照新的防御部署,进入了各自的战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汗味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决死之气。
晨雾稀薄,视野渐开。只见山下后金大营营门洞开,如同决堤的洪水,一队队身披重甲的后金步兵,在弓箭手和楯车的掩护下,排着严整的攻击阵型,踏着沉重的步伐,向着寨墙缓缓压来。数量之多,远超此前任何一次进攻,旗帜如林,刀枪反射着初升朝阳的冷光,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
“终于来了。”主寨墙头,被两名亲兵搀扶着的陈伍,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着虚汗,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透过垛口,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缓慢逼近的敌军洪流。“传令各段,依计行事。放他们进来,关起门来打狗!”
命令通过旗语迅速传达下去。守军士兵们屏息凝神,紧握着手中有眼的兵器,藏在垛口和掩体之后,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后金军的先锋部队,并未遇到想象中的顽强阻击。守军的箭矢稀疏零落,滚木礌石也远不如前几日密集。他们几乎没费太大代价,就成功地用沙袋和木板在几处被炮火轰塌的寨墙缺口处填出了通道,大量的后金士兵开始嚎叫着涌入寨内!
“哈哈!明狗撑不住了!儿郎们,杀进去,鸡犬不留!”一名冲在前面的后金牛录额真兴奋地大吼,以为胜利在望。
然而,当他们大量涌入寨内,却发现迎接他们的并非溃逃的守军,而是一条条被街垒、陷坑、鹿砦封堵得异常狭窄的通道,以及两侧房屋窗口、屋顶上探出的无数闪着寒光的弩箭和火铳!
“射击!”埋伏在暗处的军官一声令下。
“砰砰砰!”“嗖嗖嗖!”
弹雨箭矢如同疾风骤雨般从四面八方袭来!挤在狭窄街道上的后金兵顿时人仰马翻,成了活靶子!直到此刻,他们才惊恐地发现,这座看似残破的寨子,内部早已被改造成了一座巨大的死亡迷宫!
“中计了!结阵!向前冲!”后金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稳住阵脚。
但一切都太晚了。振川营的守军根本不与他们正面结阵对抗,而是利用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展开了残酷至极的巷战和屋战。
冯七设计的各种防御器械发挥了巨大作用。从屋顶砸下的夜叉擂将试图攀爬的后金兵砸成肉泥;从墙角突然刺出的地矛将奔跑的敌军穿胸而过;设置在关键路口,需要数人才能操控的大型狼牙拍,每一次挥动都能清空一片区域;更别提那些神出鬼没的跳荡营士兵,他们从地道、夹墙中突然杀出,用短刀、手弩进行近距离屠杀,然后迅速消失。
每一座房屋,每一条小巷,都变成了吞噬生命的磨盘。后金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尸体堵塞了狭窄的通道。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垂死怒吼声响彻整个山寨。
战斗迅速白热化。在寨门区域,涌入的敌军最多,战斗也最为惨烈。一名锐士营的哨官,带着手下几十名弟兄,死守在一处街垒后,用长枪和刀盾硬生生顶住了数倍于己的敌军数次冲锋。最终,街垒被攻破,这名哨官身中十余刀,兀自屹立不倒,拉响了身上最后一颗冯七特制的火药雷,与冲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
在另一处较高的石屋制高点,几名火铳手居高临下,精准地点射着下方的敌军军官,直到被后金神射手发现,引来火箭覆盖,全员壮烈殉国。
战局虽然惨烈,但后金军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依然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内挤压,守军的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伤亡急剧增加。照此下去,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伍等待的逆转时刻,到来了。
他强忍着剧痛,在亲兵的护卫下,登上了寨内最高的一处箭楼。这里,是冯七工匠营最后的杀手锏——三门经过特殊改造、射程更远、装填了特制链弹的佛郎机炮的隐藏炮位。炮口早已校准,对准的正是后方那座飘扬着织金龙旗的后金中军指挥位置!由于角度和射程原因,此前从未动用。
“目标,敌军龙旗之下!装填链弹!给老子轰!”陈伍的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颤抖,却带着无比的决绝。
炮手们早已准备多时,闻令迅速动作。装药,填入特制的链弹,检查引信……
“放!”
轰!轰!轰!
三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炮响,压过了战场上的所有喧嚣!三道黑影带着凄厉的呼啸,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直奔后金中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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