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丰滩的白盐与黑松岭的铁料,如同新鲜血液,悄然注入振川营的躯体。首批产出虽不算丰硕,但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数量。它意味着振川营在“自给自足”的道路上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摆脱了生存层面最致命的掣肘之一。然而,利益的果实刚刚结出,嗅到气味的“鬣狗”便已悄然环伺。
这一日,灰鸢步履匆匆地走入议事堂,面色凝重地将一份密报呈给陈伍。“营官,永丰滩那边传来消息,三日前,有一艘不明来历的鸟船在附近海域游弋,虽未靠近滩涂,但逗留时间不短,似在观测。护卫队按兵不动,未暴露目标。”
陈伍目光一凝:“鸟船?能看出路数吗?是官府的巡海快船,还是海寇,或是……商船?”
“距离太远,无法确认。但据老盐工回忆,那船形制不像寻常官船或闽粤海船,倒有些像……登州水营淘汰下来的旧船,但保养得极好,航速不慢。”灰鸢补充道,“另外,黑松岭外围的暗哨报告,近日发现有陌生猎户活动的痕迹,手法老练,不似寻常山民,虽未接近矿场核心区,但方向明确。”
盐场和矿场可能已经引起了外界注意!尽管行动极其隐秘,但大规模的人员调动和物资运输,终究难以完全避开所有的眼睛。陈伍意识到,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如何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命脉,并将它们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助力。
“看来,我们的‘盐铁之谋’,已经不再是秘密了。”陈伍沉声道,“被动隐藏恐非长久之计,须主动应对。灰鸢,加派双倍暗哨,监控所有通往盐场、矿场的潜在路径,特别是水道和山间秘径。对任何可疑人员,严密监视,查明其背景和意图,但切勿打草惊蛇。”
“是!”
“冯七,”陈伍转向工匠首领,“盐场、矿场的防御工事需立即加固。永丰滩要增设水下障碍和了望塔,黑松岭要利用地形多设滚木礌石和预警机关。要按应对小股精锐偷袭的标准来准备。”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安排完防御,陈伍的思路转向更积极的层面。“周老爹,首批产出的盐铁,除留足自用外,可拿出一部分,尝试与可信的渠道进行小规模交易。但要改变方式。”
“营官的意思是?”
“以往我们是通过海商换取所需,较为被动。如今我们手中有了硬通货,可以尝试主动出击。”陈伍眼中闪过精光,“选出少量品质最佳的盐和铁料作为样品,通过可靠的中间人,分别接触登州陈氏、以及……莱州另一家有实力的海商‘广源号’。放出风声,就说有一股‘山中势力’,偶得一批上等盐铁,欲寻稳定买家,价高者得,但只接受以特定物资:硫磺、硝石、精良兵器、战马、粮食等交换。”
这是一招投石问路,也是一招驱虎吞狼。通过引入竞争,不仅可以抬高价码,更能借此观察各方反应,甚至可能利用海商之间的矛盾来掩护自己。
“另外,”陈伍看向灰鸢,“想办法查清那艘窥探永丰滩的鸟船背景,以及那些陌生猎户的来历。我要知道,最先盯上我们的,究竟是官是匪,还是……其他什么人。”
命令下达,振川营的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几天后,登州陈氏和莱州广源号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神秘“山中势力”的交易意向和样品。盐粒雪白细腻,铁锭质地均匀,皆是上等货色,在这物资紧缺的乱世,价值不菲。两家海商背后的东主都动了心,但同时也充满了疑虑——这辽南深山之中,何时出了能产出此等品质盐铁的势力?莫非与那传闻中挫败过关宁军的“振川营”有关?
交易的试探在暗中进行,而灰鸢的调查也有了初步结果。那艘鸟船,经过多方核实,并非登州水营现役船只,而是半年前被一名神秘商人高价购走的旧船,如今归属不明,常年在辽东半岛至登莱一带海域活动,行踪诡秘。而那些陌生猎户的痕迹,经过老哨探反复勘验,其装备习惯和行进方式,隐隐指向北方——极有可能是后金派出的探子!
消息传回,议事堂内气氛更加凝重。
“后金的探子也摸过来了……”李铁柱握紧了拳头,“看来老鸹岭的教训还不够!营官,让俺带人去,把那些探子揪出来宰了!”
陈伍摆手制止:“稍安勿躁。后金探子出现,在意料之中。他们吃了亏,必然要报复和侦查。现在动手,反而会暴露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打草惊蛇。让他们查,但要严密监控,掌握其行踪和联络方式。必要时,可以给他们一些‘想看到’的消息。”
他沉吟片刻,对灰鸢道:“那艘神秘鸟船……归属不明,行为诡异。恐怕不是单纯的海商或官军。会不会与‘乌台’或者黑袍人有关?” 老鸹岭缴获的鸦符和密信,始终是压在陈伍心头的一块巨石。
灰鸢点头:“很有可能。他们势力盘根错节,渗透极深,拥有一些隐秘的海上力量也不足为奇。”
形势愈发复杂。官府的潜在威胁、海商的利益纠葛、后金的暗中窥伺、神秘组织的阴影……多方势力如同暗流,开始围绕着振川营这块新生的“肥肉”涌动。
“既然如此,那我们更不能自乱阵脚。”陈伍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盐铁贸易照常进行,但要更加谨慎。与海商的接触,由周老爹你亲自挑选最机敏可靠的人负责,每次交易地点、方式都要变化,且要有武装护卫暗中接应。我们要用这些盐铁,换来我们最急需的东西,尤其是硫磺、硝石和关于火器的知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和大海的方向。“乱世求生,如逆水行舟。我们有了盐铁,只是有了船桨。要想不被暗流吞噬,甚至乘风破浪,就必须把这船桨做得更结实,划得更快!冯七,火器研制,必须加快进度!我们需要能震慑群狼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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