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未落,他双臂猛地向两侧撕扯!
粗布官袍应声崩开,襟口豁然大裂,露出心口——那里皮肉翻卷,脓血暗结,一道反写的“苏”字深嵌其中,墨色早已溃烂发黑,边缘泛着紫灰死气,像一枚烙进血肉的诅咒,更像一道自戕三十年的祭文。
“我敬她!”他吼得脖颈青筋暴凸,唾沫混着血丝喷溅在麦粒上,“所以我亲手烧了她的粮仓!泼的是桐油,点的是火把,燎的是门楣上那个‘义’字——烧得干干净净,连灰都不留!若让她活着……”他眼珠暴突,瞳孔里映着麦山、竹签、玉蝉,也映着某个早已消散却从未退场的纤影,“江湖早被她玩弄于股掌!风云录?呵……那本就是她苏家编的戏本子!我不过是……提前替她,把这出戏,烧成灰!”
风骤然停了。
连麦粒坠落的声音都消失了。
人群屏息,连呼吸都掐在喉咙里。
那反写的“苏”字,像一道倒悬的铡刀,悬在所有人头顶——敬与焚,忠与叛,疯与醒,竟只隔着一道溃烂的皮肉。
就在这死寂将要凝成冰壳的刹那,顾夜白动了。
他没看周砚,没看那溃烂的刺青,甚至没看那一地碎陶拼成的“冤”字。
他只是缓缓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素白玉蝉——非金非玉,温润无光,只在蝉翼边缘刻着极细的云纹,那是苏锦瑟亲手所刻,也是他们之间唯一不靠言语、不凭信物、只靠心跳与山风校准的密语。
他指尖微扬,玉蝉离掌,轻飘飘飞起,不偏不倚,落于麦山之巅,正正嵌在那根最高竹签的阴影之下。
风,倏然又起。
不是拂面,是穿喉而过——带着山巅古寺未散的余韵,嗡——
玉蝉微震,清越一声鸣响,竟与百里外栖霞峰顶那口沉寂三十年的“断罪钟”同频共振!
钟声未至,余韵先到,如一线银针,刺穿所有凝滞的空气。
霎时间,不知谁先启唇,一个沙哑的童音颤巍巍响起:“麦山不倒……”
第二人接上:“天理难逃……”
第三声、第五声、第七声……百人、千人,流民、老者、垂髫稚子,齐齐俯首,低诵如潮,声浪不高,却沉得压住山风、镇住麦浪、钉住周砚最后一丝挣扎的余力——
“谁掌风云?棺中问路!”
话音落,玉蝉轻颤未歇。
山风骤急,呜咽如泣,卷着金芒麦粒簌簌滑落——
麦山一侧,土层松动,麦粒奔涌,竟在众人注视之下,无声塌陷出一道狭长裂缝——
边缘锐利,走势陡峭,形如刀劈,状似……
一道焚尽三百年良知的地陷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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