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雨,灶房里潮气重得能拧出水来。
柴堆塌了一角,湿漉漉的枯枝黏着黑灰,像一具被遗忘多年的骸骨。
昭影蹲在灶膛前,小手冻得发红,却固执地往灰堆深处掏——不是找火种,是找“娘留下的声音”。
她记得苏锦瑟教她辨火候时说过:“灰底下最静,也最烫;人走后最空,也最满。”
指尖忽然触到异物——硬、薄、边缘微卷,带着炭火焚尽前最后一道倔强的弧度。
她猛地抽出来。
半片焦纸。
纸已脆如蝉翼,边缘蜷曲如唇,仿佛一句未说完的话正悬在喉头。
烟熏火燎之下,墨迹全化作灰褐残痕,唯余两行断句,像被刀生生劈开:
“……光不在幕上,在……”
字尾戛然而止,余白处焦痕狰狞,像一道不肯愈合的旧伤。
昭影心口一跳,攥紧纸片就往门外冲,脚底踩过青砖积水,溅起细碎水花。
“小篾儿!快!快来看!”
她声音又急又哑,像绷到极致的丝弦。
小篾儿正在檐下修一只断翅的雀影,听见喊声,竹刀一停,转身就跑。
他接过纸片,指尖微颤,没说话,只飞快取来桐油、软绢和一盏豆灯——桐油性温,不蚀纸,却能让沉埋的朱砂浮出真形。
灯影摇曳,他屏住呼吸,用绢角蘸油,极轻、极匀地拭过焦痕最深那处。
油润渗入纤维,灰黑悄然退潮。
一行极淡的朱砂小楷,如血沁玉,缓缓浮现——
“在捧碗的手心里。”
昭影浑身一震,小嘴微张,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手心里……捧碗的手?
她下意识低头,摊开自己冻得通红的小手——掌纹蜿蜒,指节绷紧,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扒灰时蹭进的黑屑。
这双手,曾托过灯、捏过皮、捧过粥、埋过泥……可它真能盛住光?
风忽从破窗灌入,吹得豆灯一晃,那行字倏然明灭,仿佛活了过来,又似一声叹息,轻轻落进她耳中。
就在此时,院门“吱呀”一响。
夜粥郎来了。
扁担压肩,木桶微晃,热气裹着粟米香撞开湿冷空气。
他步子比往常更缓,目光扫过昭影沾灰的小脸、攥紧的拳头、还有她掌中那半片焦纸——他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却什么也没问,只将粗陶碗稳稳搁在灶沿。
碗底温热,釉面泛着柔光。
他抬手欲擦汗,袖口不经意蹭过灶壁——那块年久松动的老青砖,竟“咔哒”一声,微微一滑!
砖缝裂开一道缝隙,一枚铜铃滚了出来。
黄铜色早已黯哑,铃身覆满褐锈,铃舌歪斜,像是被岁月咬断了舌头。
可当它落在灶沿那一瞬,昭影却猛地吸了一口气。
——这铃声她听过。
不是现在,是梦里。
是襁褓中被裹在蓝布襁褓里,被娘抱在膝头,听它在开锣前轻轻一晃,清越如泉,三响定魂。
小篾儿一把抄起铜铃,指尖拂过锈迹,忽然顿住:“铃舌没断……是卡住了。”
他话音未落,顾夜白已蹲了下来。
他没看铃,先看昭影——六岁孩子仰着脸,眼眶发红,嘴唇抿成一条白线,掌心还死死按着那半片焦纸,仿佛怕它飞走。
他伸手,不是接铃,而是覆上她手背,掌心温厚,茧子粗粝,却把那点颤抖,稳稳压了下去。
然后,他才拾起铜铃。
指腹缓缓摩挲铃身内侧——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刻痕,深藏锈层之下,若不用力刮擦,绝难察觉。
他拇指用力一碾,锈粉簌簌落下,露出底下三行小字:
戏终人散,
粥暖即归。
——苏氏密语,唯持铃者识。
顾夜白指尖一顿。
喉结缓缓滚动。
不是悲恸,不是追忆,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灼烫的顿悟——她从没打算写完结局。
她把收场,藏进了百姓日日捧起的碗底,藏进了灶膛将熄未熄的余温里,藏进了这枚锈铃每一次微弱的震颤中。
原来所谓神话,并非登顶风云录榜首那一刻的万众跪拜;而是十年后,一个孩子捧着粗陶碗,仍能从粥香里尝出她的温度;是风过灶膛,灰烬微扬,那声“叮”的余响,依旧能叫人眼眶一热。
他垂眸,目光掠过昭影攥紧的拳头,掠过小篾儿跃跃欲试的眼神,掠过夜粥郎垂在身侧、微微发颤的左手。
灶膛寂然,灰堆微凉。
可那枚铜铃,在他掌心静静躺着,锈色深处,仿佛有光,正一点点,透出来。
灶膛余烬尚温,灰堆里浮起的不是灰,是未冷的火种。
小篾儿盯着顾夜白掌中那枚铜铃,瞳孔骤然一缩——不是因锈,而是因“活”。
他忽然转身冲进柴房,竹刀翻飞如蝶,削竹、剖篾、钻孔、拗弯,指节被竹刺扎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半炷香后,一只新扎的皮影人偶已立在灯下:青布裁就的农妇身形,袖口宽大,腰束麻绳,最奇的是双腕关节处,各嵌一枚黄铜铃铛——正是从灶壁暗格滚出的那对旧物,他趁顾夜白低头摩挲铃身刻痕时,悄悄刮下另一只锈铃的残片,熔了重铸,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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