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悦醒来时,最先闻到的是消毒水味。
然后才是痛。
小腹隐隐的坠痛,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沉。她下意识去摸肚子,手背却撞到了冰凉的护栏。
“清悦?”有人握住她的手。
她转过头,看见苏晚晴通红的眼睛。
“晚晴……”一开口,嗓子像被砂纸磨过。
“别说话,先喝水。”苏晚晴扶她起来,小心地把吸管凑到她嘴边。
温水润过喉咙,稍微舒服了点。沈清悦靠在枕头上,目光慢慢扫过病房——白色的墙,蓝色的帘子,床头柜上摆着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绿色的线条一跳一跳。
还有窗外,黑透了的天。
“几点了?”她问。
“晚上九点。”苏晚晴给她掖好被角,“你睡了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回来。医院的走廊,顾晏舟,林薇薇,那个小男孩……
沈清悦猛地捂住肚子:“宝宝——”
“宝宝没事。”苏晚晴赶紧按住她,“医生用了药,现在稳定了。你别激动,千万不能激动。”
可怎么能不激动?
沈清悦想起那张小小的脸,那个怯生生喊“爸爸”的孩子。想起顾晏舟摸着那孩子头时,温柔得让人心碎的表情。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呢?”她轻声问。
苏晚晴顿了顿:“……在外面。”
“孩子呢?”
“林薇薇带走了。”苏晚晴握紧她的手,“清悦,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就好好休息。保住你和宝宝最重要,知道吗?”
沈清悦没说话。她看着天花板,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没入鬓角。
苏晚晴用纸巾轻轻帮她擦:“别哭,月子里会落下病根的。”
“我是不是很傻?”沈清悦忽然问。
“胡说什么!”
“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沈清悦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他说忙,我就信了。他说谈判重要,我就自己来产检。我还给他找理由,替他开脱……”
她转过头,看着苏晚晴:“晚晴,我是不是特别像个笑话?”
“不许这么说!”苏晚晴眼泪也掉下来,“是顾晏舟混蛋!是他对不起你!”
“可是那个孩子……”沈清悦闭上眼睛,“3岁了。晚晴,我们结婚四年。我以为当时林薇薇离开了,顾晏舟他放下了,我们就会与她没有交集了………”
在她以为他们是从零开始的爱情里,早就有了一道抹不去的影子。
门外传来压抑的争执声。
“……你还有脸待在这儿?!”是顾父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怒意掩不住。
“爸,我就看她一眼……”
“看她?你看她干什么?!看看她被你害成什么样了?!”
顾母也在哭,“顾晏舟,我从小怎么教你的?做人要有担当!要有责任!你看看你现在……你看看清悦……”
沈清悦听着,眼泪流得更凶。
苏晚晴起身:“我去让他们走。”
“等等。”沈清悦拉住她,“让他进来。”
“清悦!”
“有些话,总要说清楚。”沈清悦慢慢坐直身体,擦了擦脸,“不然,我睡不着。”
苏晚晴咬了咬牙,还是出去了。
几秒后,门被轻轻推开。
顾晏舟走进来。
就这几个小时,他像是老了十岁。
胡子拉碴,眼睛血红,衬衫皱得不成样子。
他站在床边,不敢靠近,只是看着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坐吧。”沈清悦说。
顾晏舟没坐。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
沈清悦别过脸:“别这样。我不需要你跪。”
“清清……”顾晏舟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对不起……”
“那个孩子,”沈清悦打断他,“叫什么名字?”
顾晏舟怔了怔:“……予安。林予安。”
“几岁?”
“……3岁半。”
“什么病?”
“先天性心脏病,主动脉瓣狭窄。需要手术。”
一问一答,像在审讯。
沈清悦点点头:“所以你最近在忙的,不是工作,是给他找医生,安排手术,对吗?”
顾晏舟低头,默认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顾晏舟说不下去。
“怕我接受不了?”沈清悦笑了,笑出了眼泪,“顾晏舟,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我每天跟你分享宝宝的胎动,跟你计划未来,给你看四维照片……而你心里,装着另一个孩子。”
“不是的!”顾晏舟急切地抬头,“清清,你听我解释!予安的事是意外,我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
“所以这一个月,”沈清悦看着他,“你天天撒谎。早上说去公司,其实是去医院看他们。晚上说加班,其实是在陪那个孩子。我产检你说没空,却能抽空带他们去吃饭——顾晏舟,我在你心里,到底排第几?”
这话太锋利,割得两个人都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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