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派的车很稳，司机技术老道，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沈清悦靠在舒适的后座，脸贴着冰凉的车窗，看着外面流动的灯火。城市依旧喧嚣，只是这份喧嚣与她无关。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安保森严的高档公寓小区，停在其中一栋楼的楼下。
司机恭敬地替她拉开车门，递过一张门禁卡和一把钥匙：“顾太太，顶楼复式，顾先生吩咐过了，您直接上去就行。”
“谢谢。”沈清悦接过那冰冷的金属和卡片，轻声道谢。
她独自走进空旷奢华的大堂，电梯无声地攀升，直达顶层。“叮”一声轻响，电梯门滑开，外面是安静的入户玄关。
推开沉重的实木大门，里面一片漆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崭新的、没有人气的味道，混合着高级建材和皮革的气息。沈清悦摸索着在墙上找到了开关，“啪”一声轻响，冷白色的灯光瞬间倾泻下来，照亮了这个所谓的“家”。
极大，极空，极冷。
挑高的客厅，线条冷硬的意大利品牌家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像一幅昂贵的背景板。一切都精致得如同样板间，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家”的温暖和生活痕迹。没有散落的书本，没有随意搭在沙发上的毛毯，甚至连一盆绿植都没有。
冰冷，整洁，拒人千里之外。
这很顾晏舟。
沈清悦站在玄关，没有立刻进去。身上这件沉重繁复的婚纱，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和讽刺。她弯下腰，有些费力地脱掉脚上那双为了搭配婚纱而穿的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她拖着沉重的裙摆，像个幽魂一样在这个空旷的房子里慢慢走着。
主卧很大，带着独立的衣帽间和浴室。衣帽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侧挂着几件显然是给她准备的当季新款女装，连吊牌都没拆。另一侧，则稀疏地挂着几套顾晏舟的西装和衬衫，泾渭分明。
浴室里摆放着崭新的、未拆封的洗漱用品，男女各一套，像是酒店客房的标准配置。
没有半点新婚的喜庆，更没有男主人物品常驻的烟火气。
这里，不过是他偶尔回来落脚的，一个比较高级的酒店套房。而她，是那个被临时安排进来的，不受欢迎的房客。
沈清悦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那片璀璨却冰冷的灯海。巨大的玻璃映出她模糊的身影，穿着圣洁的婚纱，站在一片毫无温度的繁华里，像个迷失的孤魂。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微光。
她走过去，拿出手机，是苏晚晴发来的微信。
【我到家了。你那边怎么样？那混蛋没为难你吧？】
看着屏幕上那简短的文字，沈清悦一直强撑着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为难？
他甚至懒得为难她。
他直接用无视和冷漠，将她放逐在了这片冰冷的荒原。
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拼命眨着眼睛，把那股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哭了，就真的输了，连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都没了。
她指尖微微颤抖着，在屏幕上敲下回复：
【到了。他没回来。我很好，别担心。】
发送。
几乎是信息发出去的瞬间，苏晚晴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沈清悦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喂，晴晴……”
“好个屁！”苏晚晴的声音带着火气，劈头盖脸传来，“他没回来？新婚之夜他让你一个人待着？顾晏舟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沈清悦把手机拿远了些，等苏晚晴吼完，才轻声说：“可能……他真的有应酬吧。”
“应酬？狗屁应酬！他就是故意的！”苏晚晴气得不行，“你现在在哪儿？那个破房子怎么样？是不是冷得跟冰窖一样？”
沈清悦环顾着这个极致奢华却毫无生气的空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还好，挺大的。”
“大有个屁用！能当饭吃吗？”苏晚晴在那头烦躁地踱步，“你等着，我明天就过去看你！给你带点东西，那地方肯定要啥没啥！”
“不用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就这么说定了！”苏晚晴不容置疑地打断她，“你赶紧把那身破婚纱换了，洗个热水澡，早点睡觉！别想那么多，天塌不下来！”
听着好友在那头絮絮叨叨的叮嘱，沈清悦心里那点冰冷的孤寂，总算被驱散了一丝丝。她低声应着：“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
沈清悦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然后，她拖着沉重的裙摆，走进主卧的浴室。她对着巨大的镜子，开始一点点拆掉头上精致的发饰，取下那顶钻石小王冠，解开盘起的长发。
最后，她拉下婚纱背后的拉链。
沉重的、缀满水晶的纱裙滑落在地，堆叠在光洁的瓷砖上，像一朵骤然凋谢的、苍白的花。
镜子里，只剩下一个穿着单薄衬裙，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女人。
她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氤氲的水汽逐渐弥漫开来，模糊了镜中人的面容。
洗完澡，她换上自己带来的、最普通柔软的棉质睡衣，走出了浴室。那张kingsize的大床崭新得没有一丝褶皱，她却没有躺上去，而是从柜子里找出一床备用的被子，抱着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蜷缩在宽大但冰冷的皮质沙发里，她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一个脑袋。
窗外，城市的灯光不知疲倦地闪烁着。
屋内，一片死寂。
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
没有丈夫，没有温情，只有满室的冰冷和一个看不见尽头的，替身生涯的开端。
沈清悦闭上眼睛，将半张脸埋进带着崭新纺织物气味的被子里，强迫自己入睡。
路是她选的，跪着，也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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