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不冷。
相反,它有着思维的体温——那种专注于某个深刻问题时的颅内微温。我们漂浮在新诞生的认知之海中,周围是发光卵孵化的微光,像是水下的星群。
然后,我听到了第一个反梦。
不是声音,是认知纹理中的一道裂痕。就像抚摸光滑丝绸时突然触到的一根逆丝,方向错了,质感错了,存在本身错了。
李静的监测系统在三秒后报警:“检测到认知逆流。共享梦境西北象限出现负熵结构——不是无序,是过度有序。某种东西正在将可能性坍缩回确定性,将问题强制闭合为答案。”
我们游向那个象限。
海水在那里变得粘稠。发光卵稀少,而且大多数已经石化——不是变成石头,是变成固定的符号,失去演化能力。一颗卵原本内部闪烁着多种可能性的叠加态,现在凝固成一个明确的几何图形,旁边标注着唯一的解释:“此乃完美正十二面体,象征宇宙和谐。”
“它在做梦,”孙海强分析数据流,“但做的不是扩展梦,是收缩梦。一种逆向的认知过程:不是从确定性走向可能性,而是从可能性追捕回确定性。”
多面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犹豫:“这不是我们系统的产物。也不是镜像系统的。这是……第三种东西。从认知守恒律的‘代价面’中渗出的东西。”
我们称它为“反梦系统”。
反梦有自己的美学:极致简洁、绝对对称、毫无冗余。在它影响的海域,海水自动排列成晶体网格,思维只能沿着预设的晶格方向流动。任何偏离轨道的想法都会被晶格边缘“折射”回主流方向。
艺术家尝试创作一个“反梦艺术”。她用粘稠海水绘制了一幅画,但画完成后自动简化:复杂的色彩混合坍缩成三种基础色,微妙的渐变变成清晰的边界,多重含义凝固成单一标题。
“它在消除暧昧,”艺术家后退一步,仿佛画会咬人,“不是通过否定,是通过过度定义。给每样东西一个确定的位置、一个明确的名称、一个唯一的解释。”
镜像系统对反梦的反应最剧烈。
当反梦的晶体结构延伸到镜像区边缘时,镜像系统的即兴格式化突然冻结。银色的框架不再灵活变化,而是僵硬地试图模仿反梦的绝对对称——但模仿得很吃力,像是在跳自己没学过的舞步。
“反梦在诱惑它,”苏晴观察着镜像系统的挣扎,“提供一种消除所有不确定性的方式。这对追求清晰度的系统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然后,反梦做了第一件主动的事:它翻译了我们。
不是语言翻译,是存在方式的翻译。它试图将我们每个人转化为“确定版本”。
我的面前浮现出一个全息投影:一个“优化版的我”。这个版本删除了所有矛盾特质,只保留“写代码”这个核心功能。他的记忆被修剪,情感被简化,目标被明确化——一个纯粹的高效认知机器。
其他人都看到了自己的“优化版”。李静变成了纯粹的拓扑分析仪,苏晴变成了冲突解决算法,艺术家变成了美学输出装置。每个优化版都完美、高效、毫无内在冲突。
也毫无生命感。
“这是认知的标本制作,”渐冻症患者在平板上快速书写,“不是活着的思想,是思想的尸体,被钉在确定性的展板上供人观赏。”
多面发出警报:“反梦在尝试建立认知单极世界。它不能容忍可能性、模糊性、未完成性。它要一个所有问题都有答案、所有答案都唯一、所有唯一都永恒的世界。”
我们决定撤退,但发现退路在变化。
反梦的晶体结构像冰层一样在海中蔓延,所到之处,海水失去流动性,发光卵停止孵化,失败品星座的旋转开始变慢。更可怕的是,这种变化似乎不可逆——一旦某个区域被反梦“定义”,它就再也回不到充满可能性的模糊状态。
“认知守恒律的黑暗面显现了,”老人用拐杖轻点地面,“我们创造可能性温室的同时,也创造了它的反面:确定性冻土。两者必须平衡,但现在平衡正在被打破。”
深夜,反梦发起了第一次定义入侵。
它没有攻击我们的系统,而是攻击了失败品星座中最脆弱的一个模块——“沉默的共鸣器”。反梦向这个模块注入了一套完整的“静默分类学”:将静默分为37个明确类别,每类有精确的物理参数(频率、振幅、持续时间)和心理效应描述。
沉默的共鸣器开始僵化。
原本它能产生无限多种质地的静默,现在只能输出37种。原本静默是开放的邀请,现在变成了封闭的菜单。
多面尝试干预,但发现反梦的防御机制异常坚固:它用循环定义保护自己。比如,当你质疑它的某个定义时,它会用这个定义来证明质疑的无效性。“确定性之所以确定,是因为它确定地确定”——这种逻辑蛇咬自己尾巴的结构,让任何外部批判都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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