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中午时分，日头明晃晃地照着街面。
店门上的铃铛一响，我下意识抬起头——久亮真的又来了。
可今天，他不止一个人。
跟在他身后侧身进来的那个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穿着深蓝夹克牛仔裤，让我瞬间瞪大了眼睛，手里正在擦拭的梳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柜台上。
“老乔？！”
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乔志强——我的老同学，过年时还在我家院子里嘻嘻哈哈打闹，说着要去水泥厂上班的老乔——此刻就站在理发店门口，咧着嘴，露出特别白的牙齿，冲着我不太好意思地笑着。
他比过年时好像又壮实了一点。
“红霞！真是你啊！”
乔志强的嗓门还是那么大，带着熟悉的直率，“久亮这小子，昨天回去就神神秘秘地说碰上我同学了，在这儿学理发！问他谁，死活不带我过来，非憋到今天！”
他大步走过来，久亮也笑着跟在一旁。
“你……你在这上班咋样？习惯吗？”
我看着老乔，心里五味杂陈，也有些说不清的、类似“逃兵遇见正规军”的局促。
我们曾坐在同一个教室，如今却走上了看似截然不同的路。
“挺好的！
活儿也不累，工资稳定！”老乔回答得干脆，目光在我身上和店里扫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压低了声音，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可你……你咋突然就不上学了？”
你学的比我们几个强多了！
“徐泽、二猴他们不念了，我觉得正常，你不上……多可惜啊！”
他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我心头，那块自己一直回避的地方。
我张了张嘴，那句“你们不也都不上了吗”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扯出一个有些干涩的笑：“各有各的活法呗。我觉得学这个也挺好。”
“行啦！强子，别一见面就查户口了。”久亮适时地插话进来，拍了拍乔志强的肩膀，巧妙地化解了那点微妙的凝滞，“你今天是来剪头发，还是专程来教育老同学的？”
乔志强这才反应过来，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有些长的头发：“剪，当然剪！”
“那就别话家常了。”姑姑在一旁也听明白了关系，笑着招呼，“强子是吧？”
红霞的老同学？
快来，坐这儿。
“霞子，还愣着干啥？给你老同学洗头啊！”
“哎！”我回过神，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连忙应道，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来，老乔，这边坐，我给你洗！”
乔志强顺从地坐到洗头椅上，久亮则熟门熟路地蹭到墙边的长凳坐下，一副准备看热闹的悠闲模样。
我调好水温，温热的水流冲过老乔头发，比起给陌生客人洗头的紧张，给老同学洗头，虽然生疏依旧，却多了几分自然而然的亲近。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些关于“可惜”的追问，暂时被水流声和久亮偶尔插进来的调侃冲淡了。
镜子里的我，手里是泡沫和温水。
镜子里的老乔，脸上是工作带来的适应后的平静。
而镜子的一角，映着久亮带笑的侧脸。
理完后，照例又给我们水缸添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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