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辈的兄嫂则可能带着嬉笑,飞快地塞进去,顺便打趣新人两句:“老三,好好待媳妇儿!”“新娘子真俊!”
盘子里渐渐堆积起来的,不只是钞票,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人情”与“人面”,是这桩婚事被整个乡土人情网络郑重接纳与祝福的凭证。
伴郎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跟着代东的唱名在新人身边慢慢移动,手臂渐觉酸麻,盘子的重量却是实实在在的喜悦。
棚外,看热闹的村民们踮着脚,伸长了脖子,不仅看新人,也看那份礼单,看那些红封的厚薄,低声议论着、猜测着,脸上洋溢着参与一场盛大仪式的兴奋。
秋阳高照,肉香弥漫,这“拜”出来的每一分钱,都仿佛沾着太阳的热气,和人群嗡嗡的祝福声。
这场从简却又极其隆重的“拜礼”持续了很久,仿佛要把所有该有的礼数、该认的亲缘,都在这一个下午认认真真地走完。
村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挤在院门口,扒在矮墙头,里三层外三层。
说笑声、议论声、孩子的追逐打闹声,混合着大棚里大铁锅炖肉的浓郁香气,把秋日午后慵懒的天空都搅得沸沸扬扬。
我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手里紧紧攥着三婶给的那个烫手的红包,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单纯的喜悦填满了。
暂时忘掉了妈妈眉间日益加深的愁绪,忘掉了“搬家”这个悬在头顶的阴云。
下午四点,喧闹准时收了尾。
三叔和三婶,带上那位安静的小姨,踏上了开往鹿城的绿皮火车。
站台上,送行的人影越来越小。
往后的日子,三叔便彻底嵌进了铁路的节奏里。
他是“上三天,休三天”。
可他的“休”,从来不是闲着。
休班的日子,他被一个精确的时刻表框定:每次早上八点交班后,他骑上那辆“永久”,从单位到村里的老屋,刚好十分钟。
爷爷奶奶在屋里等着,灶上的饭温着。
他吃得很快,陪着聊上半小时的话,碗筷一推,又站起身来。
再从老屋到那个他上班的小站,又是十分钟。
他必须赶上九点半那趟回鹿城的通勤车。
这两个“十分钟”,像两根冰冷又坚固的道钉,将他每次下班的轨迹死死铆在“儿子”与“丈夫”、“老屋”与“新家”之间。
夏雨滂沱,冬雪没辙,列车时刻便是律令,从未延误。
站台上的值班员是他同事,有时会朝这个熟悉的身影扬扬信号旗,彼此心照不宣。
他这半生,便在这两个“十分钟”与一趟哐当作响的绿皮车间,循环往复。
他每次休班往返俩地,这其间的精打细算、披星戴月与数十载如一日的疲累,他从不言说,仿佛就该如此运转。
这般生活,持续了三十年,直终于到退休!
他把一生中最具韧性的岁月,都铺成了这样一段短促而重复的副轨。
主线上的列车南来北往,载着别人的诗和远方;他的副轨,只连接着两个叫做“责任”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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