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后一堂课,班主任老师敲了敲黑板,等教室里安静下来,才清了清嗓子宣布:
“同学们注意了!从今天下午开始,每人带一把铁锹或者镐头来学校。下午两节课后,全校停课——”
话音未落,底下已经有按捺不住的窸窣声。
老师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一张张瞬间亮起来的脸,嘴角似乎也弯了一下,才继续道:
“全体师生,积极参加到‘防风固沙,植树造林’的活动中去!这是任务,也是为咱们家乡、为子孙后代造福的好事!”
“不用上课吗?!”
后排不知哪个没听清的男生脱口喊了出来,喊出了大家的心声。
李老师稍稍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是!”
教室里先是一静,紧接着,“轰——”地一声,欢呼声几乎要把房顶掀开。
男生们兴奋地捶桌子,女生们也交头接耳,眼睛亮晶晶的。不用上课!
而且是去外面干活!
这对被关在教室里一整个春天的我们来说,简直比任何奖励都来得诱人。
老师用力拍了几下手,才把我们的欢呼压下去:“安静!安静!
劳动也是学习,而且是很重要的学习!
下午记得带工具,也要注意安全!”
放学铃一响,我们像一群出笼的鸟儿,扑棱棱飞出了教室。
心里揣着的,再不是难解的算术题或要背诵的课文,而是一个混合着泥土、树苗和自由气息的、绿色的下午。
回家的脚步,都比往常轻快了许多。
下午两节课后,铃声响得格外清脆。
老师一挥手,我们便扛着高高低低的铁锹、镐头,像一支散漫又兴奋的队伍,涌出了校门。
目的地是110国道两边的路基下。
辽阔的天地一下子摊开在眼前,远处是灰黄的山峦,近处是裸露的沙土和零星的枯草,风毫无遮挡地刮过,带着干燥的土腥味。
老师划分了区域,宣布了规矩:排队分组,三个人一组,挖十个坑,领十棵松树苗,栽好、浇上水(水车就在路边),就算完工。
先干完,先回家。
这最后一句,比任何动员令都管用。
人群立刻“嗡”地一声散开,各自寻伴。
我和老袁、二猴分在一组。二猴机灵但瘦小,我们俩看着反倒像顶梁柱。
看看旁边:瑞霞、海霞和乔志强已经挽起袖子在研究怎么下锹了;
班长、前排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小个子男生,还有扎着马尾的英语课代表组成了一队,显得格外有计划;
杜鹃和徐泽、乔青她们三个一组,正商量着怎么分工。
“开工!”
老袁朝手心啐了一口,一锹就插进土里。
我们这组的“战斗”算是打响了。
开始的热情,像刚划着的火柴,亮,但也灭得快。
这看似松软的沙土,下面却藏着硬疙瘩和碎石。
没挖几个,二猴就龇牙咧嘴地甩着手:“哎呦,我手心磨得生疼!”
摊开一看,果然红了一片。
那边也传来唉声叹气,有人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望着还没动工的坑发愁。
风,才是真正的考官。
它毫无预兆地卷来,不是吹,是灌。
裹挟着细沙和尘土,劈头盖脸,钻进衣领、头发、耳朵眼,甚至牙齿缝里都是沙沙的滋味。
我们一个个眯着眼,背过身,用袖子胡乱抹脸,顿时都成了“小花猫”。
刚才还觉得旷野自由,此刻只觉得这风真讨厌,教室的窗户虽然挡不住读书声,好歹能挡住这无孔不入的沙子。
“咳……呸!”
有人吐着嘴里的沙土,嘀咕了一句,“我现在觉得,回去上课……也挺好。”
声音不大,却道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热火朝天的劲头,像被这阵风刮走了一大半。
可活儿还得干。
老袁闷声不响,继续挥着锹。
我也搓搓手,重新握紧了冰凉锹把。
我们仨灰头土脸地,一边挖,一边互相打气,也一边抱怨:“明天说啥也得戴手套!”老袁说。“对!我说:还得弄个头纱把脸包起来,这沙子吃得够够的了!”
就这么边挖边玩边聊,坑一个接一个地成型。
。天色却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像有人给西边的天空缓缓调低了亮度。我们直起酸痛的腰,数了数——八个。还差两个。
看着那最后两个未动的土方,以及远处同学们陆续完工、扛着工具回家的身影,一股混合着疲惫和沮丧的“泄气感”,像傍晚的凉意一样,悄悄裹住了我们仨。力气好像用完了,手也疼,腰也酸,剩下的两个坑,看着像两座小山。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提着铁锹走了过来,是班长。
他脸上也蹭着土,但眼神清亮:“差几个?”
“还差俩。”
我有气无力地答。
“都起来!就差俩了,泄什么气!”
班长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让人信服的力量,“我帮你们。早干完早回家。”
我们精神一振。
有了班长那股利索劲儿加入,第九个坑很快见了底。
“你俩别挖了,”班长指挥道,“去把咱们那几棵树苗栽了、浇上水,这儿交给我和二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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