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住了几日,终究还是要回去了。
临行那天清晨,脸色凝重。
奶奶天不亮就起身,在灶间忙活着给大姑准备路上的吃食——新蒸的馍馍用油纸仔细包好,煮熟的鸡蛋还冒着热气,连腌制的咸菜都装了满满一罐。
“这一走,又不知要几年才能见着。”
奶奶替大姑整理着衣领,声音有些发颤。
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大姑肩上停留了一下,仿佛想通过这样的触碰,把往后见不着的日子都一次抚摸够。
大姑红着眼眶,强撑着笑脸:“妈,等路好走了,我就常回来看您。”
那时的交通,真真是千难万难。
大姑要先走一公里多到车站,再坐上绿皮火车。
火车在苍茫的草原上慢吞吞地爬行,咣当咣当的声音能响上四五个个钟头,才勉强抵达鹿城站。
这还只是第一程。
从鹿城到达拉特旗的汽车更是颠簸,土路坑坑洼洼,车厢里弥漫着汽油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大人孩子被颠得东倒西歪,呕吐声此起彼伏。
大姑总说,她最怕这段路——不仅要强忍着自己的不适,还要照顾晕车的孩子们。
到达拉特旗时往往已是傍晚,不得不在简陋的旅店歇上一夜。
第二天一早,希望能找到一辆顺路的车辆。
如果没有的话,就得看看是不是有班车。
行程需要不断地换乘交通工具。
前前后后可能要花费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到达。
奶奶常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望着远方的天际线喃喃:“这哪是出门,分明是小死一回啊。”
我至今还记得大姑临走时的那个回眸——她站在晨雾里,朝我们用力挥手,身影渐渐模糊在蜿蜒的土路上。
奶奶一直站到再也看不见人影,才抹着眼泪转身。
多年后,当我乘坐高铁只需一个多小时就能抵达鄂尔多斯时,总会想起大姑当年颠簸的身影。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却碾不碎那些刻在记忆里的离别愁绪。
每一个便捷的当下,都承载着上一代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吃完二月二的饺子,年的最后一点滋味也咽下了肚。
三叔踏上了回青城的火车,他要开学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一年好时节。
温暖宜人的春风,不仅仅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它还悄悄地带走了一件让人兴奋不已的事情——村里居然要开办幼儿班!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庄。
对于我们这些孩子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啊!
毕竟在此之前,村子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呢。
于是乎,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跑回家去,兴高采烈地向自己的父母央求道:“爸爸妈妈,我也要去参加幼儿班嘛!”
那一张张天真无邪的小脸蛋上,洋溢着满满的期待与喜悦之情。
教室设在大队从前的旧仓库,农具搬走后,空旷的屋子里还隐约飘着铁锈和尘土的气味。我们的老师是房后的二毛姑姑。
她去年刚参加了高考,据说只差几分就能去她心心念念的学校了。
我总觉得,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像水雾般朦胧的不甘心。
可每当站在我们面前,那缕雾气就散了,只剩下澄澈的光。
她就这样,把心里那点未尽的念想,化成了耐心和温柔,毫无保留地给了我们这十五个懵懵懂懂的娃娃。
母亲第一个给我报了名。
我几乎是班里算小的,除了住大队后面的白建国,他比我还小一岁。
福鹅、杜鹃和高霞家里没让来,报名费要三块钱呢。
我身上背着小姑给买的新书包,那绿色的帆布和黄色的扣子,让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神气的学生。
二毛姑姑教我们咿咿呀呀地背“鹅鹅鹅”,用木棍在黑板学写“1、2、3”,还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画大公鸡。
那些日子,连空气里都飘着知识的甜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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