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乾清宫早朝
龙案上摊着三份奏报，朱由检的目光落在中间那份——徐光启用颤抖笔迹写就的《蒸汽机工坊筹建疏》。
老臣在病榻上写的这道奏疏，详细列出了建立“大明蒸汽机工坊”所需：占地五十亩，工匠三百人，铁料月供二十万斤，焦炭三十万斤，银每月五千两……
“每月五千两？”户部尚书李待问率先出声，“陛下，如今国库岁入不过四百万两，各处军饷、赈灾、河工已捉襟见肘，哪有余力供养这等……这等奢侈之物？”
“奢侈？”朱由检抬眼，“李尚书觉得，漕运中断时，若没有那二十台蒸汽机日夜清淤，京城今日还有粮吃吗？”
李待问语塞。
兵部尚书陈新甲接话：“陛下，蒸汽机虽利漕运，但终究是奇技淫巧。当务之急是整军备武，应对建奴。臣以为，应将银钱用于打造刀枪、购置战马……”
“有了蒸汽机，就能造更好的刀枪。”皇帝打断，“徐爱卿奏疏里写得很清楚：蒸汽鼓风可提高炉温，炼出更好的钢。有了好钢，刀更利，甲更坚，炮更精。这不是奇技淫巧，是富国强兵之本。”
工部尚书刘遵宪小心翼翼道：“陛下，徐大人所请的二十万斤铁料……如今各地铁矿产量有限，若都拨给工坊，其他军械铸造恐受影响。”
“那就开新矿。”朱由检斩钉截铁，“传旨各省：凡发现新矿脉并成功开采者，赏银千两，授官身。凡民间匠人改良采矿、冶炼之法者，同样重赏。”
他站起身，走下丹陛：“诸位，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觉得朕不务正业，觉得蒸汽机不过是玩具。但朕告诉你们，这东西，是未来。”
手指点向殿外：“有了它，咱们能造自己会走的车，不用马拉的战船，能日夜不停织布的机器。有了这些，大明才不会年年为粮饷发愁，才不会总被建奴掐着脖子打！”
众臣低头不语，但神情各异——有深思的，有不屑的，有担忧的。
朱由检看在眼里，知道单靠说服没用。得让他们看见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样吧。”他放缓语气，“工坊先建，规模减半：占地二十五亩，工匠一百五十人，月供铁料十万斤。所需银两……从朕的内帑出。”
“陛下！”王承恩急道，“内帑只剩……”
“那就省着用。”皇帝摆摆手，“此事不必再议。退朝后，刘尚书留下。”
午时·工部衙门
刘遵宪战战兢兢地陪着皇帝巡视。
所谓“蒸汽机工坊”的选址，定在工部衙门后的一片荒地。这里原是堆放废弃建材的场所，杂草丛生，瓦砾遍地。
“清理出来要多久？”朱由检问。
“若征调五百民夫，三日可成。但……”刘遵宪犹豫，“陛下，此地紧邻民居，蒸汽机运转起来声响巨大，恐扰民。”
“那就给周边百姓补偿，每户发米一石，银二两。不愿住的，工部出钱帮他们在别处置宅。”
皇帝走到一处残墙边，手指敲了敲砖石：“工坊建筑要用好材料，墙体加厚，屋顶要高，要通风。特别是锅炉房，必须单独建造，远离主车间。”
“臣遵旨。”刘遵宪迟疑道，“只是……这蒸汽机的工匠，从何而来？懂此道的，只有徐大人手下那几十人。”
“招学徒。”朱由检早有打算，“从各地军器局、民间铁匠铺选拔年轻聪慧者，集中培训。告诉徐爱卿，朕准他编写《蒸汽机操典》，将制造、操作、维修之法系统整理，传之后世。”
他顿了顿：“另外，传旨天下：凡通格物、算学、匠作者，无论出身，皆可赴京应试。录取者入工坊，享从九品待遇。”
这是破天荒的举措——匠人授官品，在本朝几乎前所未有。
刘遵宪心中震动，知道皇帝是铁了心要推行此事。
同一时刻·徐府
徐光启躺在病榻上，听弟子念《蒸汽机工坊筹建疏》的批复。
当听到“准建，规模减半，所需银两由内帑支应”时，老臣挣扎着要起身：“不可！陛下内帑本就不丰，怎能……”
“师父，陛下说了，这是国本，不能省。”弟子扶住他，“陛下还让您编写《蒸汽机操典》，说要传之后世。”
徐光启愣住，随即老泪纵横：“陛下……陛下知臣啊！”
他一生沉迷格物之学，着《农政全书》，译《几何原本》，却总被同僚视为“不务正业”。如今，终于有位皇帝不仅理解，更要大力推行。
“取纸笔来。”老臣深吸一口气，“趁我还能动，把知道的都写下来。”
“可是您的身体……”
“正是因为身体不行了，才要抓紧。”徐光启咳了几声，手帕上又见血丝，“蒸汽机不止能抽水挖泥，陛下说过，还能带动纺车、带动磨盘、带动锻锤……这些都要记下来，画出来。”
他望向窗外，眼神悠远：“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但你们，你们要替我看到——看到大明遍地都是蒸汽机，看到百姓不再挨饿，看到将士用最好的刀枪守土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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