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气闸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指挥中心那片最后的、由“寂静堡垒”维持的脆弱秩序彻底隔绝。扑面而来的,是冰冷刺骨、混杂着金属锈蚀与未知能量腥臊的狂风。声音回来了,却不是熟悉的基地嗡鸣,而是如同万千冤魂哭泣的风啸,以及远处能量乱流撕裂空气的爆响。
他们站在秘密机库延伸出的、暴露在外的狭窄平台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偶尔有诡异的磷光如同垂死生物的呼吸般在深渊中明灭。头顶,不再是模拟的人造天穹,而是真实的、扭曲破碎的星空,巨大的星云残骸如同泼洒的污血,缓缓旋转,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基地,他们曾经的家园和堡垒,此刻更像一具漂浮在虚空中的、巨大而残破的钢铁尸骸。大部分区域已彻底黑暗、死寂,只有零星的能量泄漏引发的爆炸,如同葬礼上的烟火,短暂地照亮那些扭曲、断裂的结构。黑石峡谷涌来的黑暗浪潮,如同贪婪的黑色潮水,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吞没着基地的外围区域,所过之处,连钢铁都仿佛被腐蚀、同化,成为那蠕动黑暗的一部分。
“抓紧!”卢坎的吼声在狂风中几乎被撕碎。
三辆加固过的地面运输车发出沉闷的轰鸣,沉重的轮胎碾压着平台边缘,义无反顾地冲入了下方的黑暗。小型悬浮摩托如同受惊的昆虫,灵活地穿梭在运输车之间,车灯的光柱在混乱的能量雾霭中切割出短暂的光明通道。
老锤驾驶着领头的那辆运输车,布满老茧的手稳稳握住方向盘,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一片混沌。昏迷的塞拉被妥善固定在副驾驶座上,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卢坎站在第二辆车的车顶,动力装甲的磁力靴牢牢吸附着车体。他手中的爆矢枪指向四周的黑暗,警惕着任何可能从阴影中扑出的威胁。凯德和埃尔斯博士等人则挤在相对安全的车厢内,前者依旧在快速操作着数据板,后者则脸色苍白地透过装甲玻璃望着外面地狱般的景象。
墨菲斯在最后一辆车上,透过加密频道与卢坎保持着联系,冷静地协调着整个车队的行进。
“夜鸦”号隐形飞船如同幽灵般悄然升起,悬浮在车队侧上方,它的隐形场在如此混乱的能量环境下效果大打折扣,机身轮廓在能量湍流中若隐若现,但它提供的空中视野和潜在的火力支援至关重要。
他们沿着凯德规划的路线,在枯萎走廊这片死亡之地穿行。这里的地面布满深不见底的裂缝,喷涌着灼热的蒸汽或冰冷的能量流。扭曲的、仿佛由噩梦编织而成的怪异植物(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植物)在狂风中摇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空间的异常在这里更加明显,车队时不时会毫无征兆地剧烈颠簸,仿佛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甚至偶尔会出现短暂的视觉错位,眼前的景象会瞬间分裂、重叠。
“左前方,能量乱流!规避!”凯德的声音通过通讯器急促响起。
车队猛地转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道凭空出现的、如同闪电般扭曲劈落的紫黑色能量弧光。弧光击打在地面上,留下一条熔融的、散发着恶臭的沟壑。
“注意空中!有东西在跟着我们!”卢坎突然吼道,抬枪指向侧上方的一片扭曲星云阴影。
几道迅捷如电、形态模糊的黑影在那片阴影中一闪而过,发出尖锐的、非人的嘶鸣。它们似乎对这支渺小的车队很感兴趣,但又忌惮着“夜鸦”号的存在,只是在周围盘旋,如同等待时机的秃鹫。
“是‘虚空蜉蝣’!”埃尔斯博士惊恐地认出了那种曾在“静默牢笼”中出现过的维度生物,“它们也被吸引过来了!”
更大的威胁来自后方。基地的方向,那吞没一切的黑暗浪潮似乎注意到了这支试图逃离的“小虫子”。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狂暴的黑暗如同触手般,从主浪潮中分离出来,带着明确的指向性,朝着车队的方向加速蔓延!它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被染黑、固化,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吞噬意志。
“它们追上来了!加快速度!”墨菲斯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明显加快。
运输车的引擎发出过载的轰鸣,悬浮摩托将速度提升到极限。车队在遍布危机的地形上亡命奔驰,如同在猎犬追逐下逃窜的兔子。
“不行!这样甩不掉它们!”卢坎看着后方那不断逼近的黑暗触手,眼神一狠,“‘夜鸦’!听我指令,对后方地面进行覆盖轰炸,制造障碍!注意规避友军!”
悬浮在上方的“夜鸦”号机身微微调整,腹部弹仓打开,数枚高爆导弹拖着尾焰射向车队后方不远处的脆弱岩层和能量节点。
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掀起冲天的火光和碎石,暂时阻隔了视线,也扰乱了那片区域本就脆弱的空间结构。黑暗触手的前进势头为之一滞,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发出愤怒的无声咆哮。
利用这宝贵的间隙,车队冲入了一条相对狭窄、由巨大古代岩石构成的峡谷通道。这里的地形稍微复杂,可以一定程度上阻碍后方追兵的视野和速度。
暂时摆脱了迫在眉睫的吞噬威胁,但所有人的心依旧悬着。燃料和能源在飞速消耗,载具在恶劣路况下不断受损,人员的体力和精神也接近极限。
塞拉在剧烈的颠簸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眉头紧锁,仿佛在昏迷中也能感受到外界的危机。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轻轻碰触到了挂在脖颈上的、那个看似普通的齿轮吊坠——她父母留下的唯一信物。
老锤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塞拉,又看了看窗外那片仿佛永无止境的、充满恶意的荒原,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们离开了“摇篮”,踏入了真正的、残酷的荒野。前路未知,后有追兵。这场向着“棱镜”的迁徙,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死亡的气息。火种能否在穿越这片死亡之地后依然存留,没有人知道答案。他们能做的,只有前进,不断地前进,直到终点,或者……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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