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六年四月的洛阳,牡丹开得正盛。
城南怀仁坊一带,空气中飘荡着烤馕的焦香、香料的辛烈,以及一种用没药和乳香混合的异域熏香味道。这里就是新设的“蕃坊”——朝廷划给长期居住洛阳的外国商人居住的区域。坊内街道比别处略宽,两侧宅邸的门楣样式各异,有的雕着卷草纹,有的饰着新月图案,还有的门前立着石狮,却又在狮爪下刻着波斯文字的祝福语。
清晨,粟特商人康诺站在自家新宅的门廊下,满意地打量着这座三进院子。他四十来岁,深目高鼻,蓄着精心修剪的短髭,身上穿着汉人款式的月白绸衫,但腰带上缀着粟特风格的银饰。三年前,他还在西市租房子住,如今却能在洛阳置办自己的宅邸——这得益于去年颁布的《蕃商定居令》:凡在晋朝连续居住五年以上、纳税记录良好、无违法之事的蕃商,可申请购置固定宅邸。
“阿爷,该去学堂了。”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从内院跑出来,穿着洛阳官学的青色学服,背着小书箱,说着一口流利的洛阳官话,只有眉眼间的异域特征透露出他的血统。
康诺摸摸儿子的头:“苏莱曼,今日学什么?”
“学《论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男孩熟练地背诵,“先生还说,过几日要学《西域传》,让孩儿讲讲粟特的风土。”
“好,好。”康诺眼中满是欣慰。儿子在官学读书,不仅免束修,朝廷还补贴笔墨纸砚——这是《蕃商定居令》的另一条优惠:蕃商子女可入官学,与汉人子弟同堂读书。
送走儿子,康诺正准备去西市照看铺子,门外传来车马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下来一位穿着绯色汉服却头缠波斯绣巾的中年男子,正是波斯巨商阿尔达班。
“康兄,恭喜新居落成!”阿尔达班操着带有波斯口音的汉话,拱手笑道。他比康诺年长几岁,在洛阳住了八年,经营香料和宝石生意,是蕃商中的头面人物。
康诺忙迎上去:“阿尔达班兄大驾光临,快请进!”
两人在花厅落座,仆人奉上茶——是汉人的清茶,但旁边配着一小碟波斯椰枣。这便是蕃坊生活的缩影:汉俗为表,本族习惯为里。
“康兄这宅子置办得及时。”阿尔达班抿了口茶,“我听说,下月朝廷要正式给蕃坊立碑划界,往后这里就是咱们永久的家了。”
“是啊。”康诺感慨,“想起二十年前我刚来洛阳时,只能住客舍,每三月要去市舶司重新登记,提心吊胆怕被驱逐。如今能安家落户,子女能读书入仕,真是恍如隔世。”
阿尔达班点头:“这都是朝廷的恩典。不过——”他压低声音,“我今日来,是有事相商。波斯商会想联名上书,请求在蕃坊内建一座祆祠。”
康诺神色一肃。祆祠是波斯人祭祀圣火的寺庙,在波斯本土是寻常建筑,但在洛阳却是敏感之事。早年也有蕃商私下设坛祭祀,但都是小规模的,藏在宅院深处。
“朝廷能准吗?”康诺迟疑,“虽说允许咱们保留习俗,但建庙宇……”
“所以要先探探口风。”阿尔达班道,“我约了市舶司的通译张攸午后喝茶,康兄可否同往?你在蕃商中信誉好,说话有分量。”
康诺想了想,点头答应。他知道这事关系所有波斯裔蕃商的信仰需求,推脱不得。
午后,三人约在蕃坊边缘的“胡汉茶楼”。这茶楼名字就体现着融合:掌柜是汉人,但伙计有几个粟特少年,茶点有汉人的糕点,也有胡人的蜜饯和干果。
张攸三十出头,是市舶司专司蕃商事务的通译,精通波斯语、粟特语和几种胡语。他穿着浅绿色官袍,早早就在雅间等候。
“二位掌柜请坐。”张攸笑容温和,“阿尔达班掌柜说的祆祠之事,下官已经呈报上峰了。”
阿尔达班和康诺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
张攸不急着说结果,先给两人斟茶:“朝廷对蕃坊的政策,二位是清楚的。允许购置宅邸,是为让你们安居;允许子女入学,是为让你们乐业;允许保留服饰、饮食、婚嫁习俗,是为存你们的文化。但这建庙……”
“张通译,”阿尔达班恳切道,“我们波斯人信奉圣火,视之为光明与真理的象征。在洛阳的波斯商民已有千余人,平日祭祀只能在各家设小坛,实在不便。若能建一座祆祠,不张扬,只供信徒礼拜,必能安众人之心。”
康诺也帮腔:“张通译,我在洛阳二十年,眼见蕃商从过客变成居民。大家做生意诚信,纳税积极,子弟读书用功,是真心把洛阳当作家乡。建祆祠不为传教,只为满足信徒的信仰需求——这与汉人拜佛、拜道,是一样的道理。”
张攸静静听着,等两人说完,才缓缓道:“二位所言,朝廷其实早已考虑。礼部、鸿胪寺、市舶司上月会商,已有初步意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抄本,“朝廷准许建祆祠,但有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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