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达班和康诺屏住呼吸。
“第一,祆祠规模不得超过三间,不得高过两丈,外观需与蕃坊建筑协调,不得过于异样。”
“应该的!”阿尔达班连忙点头。
“第二,祆祠仅供波斯裔信徒礼拜,不得主动向汉人传教,不得举行公开的大型祭祀活动。”
“这个自然,我们绝不滋事。”
“第三,”张攸顿了顿,“祆祠需设‘祠监’一人,由朝廷委派,负责监督祭祀活动合规,并每月向市舶司呈报情况。”
阿尔达班犹豫了。设祠监,意味着朝廷的监督将进入信仰领域。
康诺却道:“张通译,这祠监……可是汉人?”
“不一定。”张攸微笑,“朝廷考虑从波斯裔蕃商中择选德高望重、通晓汉文律法者担任,报礼部备案即可。说白了,朝廷要的是知情,不是干预。”
阿尔达班松口气:“如此甚好!我们波斯商会推举人选,保证遵纪守法。”
事情谈妥,气氛轻松下来。张攸又说起另一件事:“对了,下月蕃坊要办‘春社’,礼部拨了五十贯钱,让咱们组织蕃汉同乐。二位掌柜有什么主意?”
康诺眼睛一亮:“可以办个集市,蕃商卖西域特产,汉商卖中原货物,再请些胡姬跳舞、乐师奏曲——就像撒马尔罕的巴扎,又像长安的上巳节。”
“好主意!”张攸拍掌,“我这就去禀报。朝廷的意思很明白:蕃坊不是孤岛,要融入洛阳,但不必抹去本色。就像这茶——”他举起茶杯,“汉人的茶叶,配上胡人的枣子,别有一番风味。”
离开茶楼,阿尔达班和康诺并肩走在蕃坊的街道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穿着汉服缠波斯头巾,一个汉服佩粟特银饰,走在青石板路上,两旁是汉式宅院却挂着胡式灯笼,画面奇异又和谐。
“康兄,”阿尔达班忽然道,“你说咱们这算哪里人?”
康诺想了想:“在撒马尔罕,我是粟特人;在洛阳,我是蕃商;在我儿子苏莱曼心里,他大概觉得自已是洛阳人。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让咱们安身立命,让咱们的子孙有前程。”
正说着,前方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几个蕃汉混血的孩子在街边玩耍,有追着蹴鞠的,有跳格子的,说的话是汉话夹杂几个胡语词汇,浑然天成。
一个汉人老妇拎着菜篮子路过,笑着用生硬的粟特语打招呼:“康掌柜,苏莱曼下学啦?”
康诺用汉话回:“还没呢,婆婆。您这是买的什么菜?”
“胡芹!你们粟特人不是爱吃这个吗?分你一把!”
看着老妇硬塞过来的胡芹,康诺和阿尔达班相视而笑。这就是蕃坊的日常:异域与本土,在柴米油盐中悄然交融。
几天后,祆祠的建造申请正式获批。波斯商会在蕃坊东南角选了一块地,开始动工。与此同时,春社的筹备也热火朝天:粟特人贡献地毯,波斯人拿出香料,汉人商户提供彩绸灯笼。市舶司从教坊请来乐师,既有汉人的琴瑟,也有胡人的琵琶、筚篥。
四月十五,祆祠上梁。
仪式很简单,十几个波斯商民聚集在未完工的祠前,用波斯语低声诵经。祠监人选也定了,是阿尔达班的堂弟,一个在洛阳出生、精通双语的年轻波斯人。张攸代表市舶司到场,送上一块汉文匾额,上书“光明天祠”,是礼部官员的亲笔。
“光明二字,既指圣火,也喻真理。”张攸对阿尔达班说,“朝廷希望,这座祆祠不只是波斯人的信仰之所,也能成为蕃汉互相理解的桥梁。”
阿尔达班深鞠一躬:“定不负朝廷厚望。”
当晚,康诺在家中设宴,请了阿尔达班、张攸,还有几位汉人商友。餐桌上,烤羊排配着汉式的炙鱼,胡饼旁边是蒸饼,葡萄酒与黄酒并举。席间大家用汉语交谈,偶尔夹杂波斯语、粟特语的词汇和手势,竟也沟通无碍。
张攸喝到微醺,感慨道:“我在市舶司十年,眼见蕃商从‘客’变成‘邻’,如今要成‘家人’了。陛下说过,盛世如海,纳百川而不浊。蕃坊就是这句话的见证。”
康诺举杯:“那便为这海,为这百川,干杯!”
酒杯相碰,汉话胡语的笑语盈堂。窗外,蕃坊的灯火次第亮起,与洛阳城的万家灯火连成一片。那些异域风格的灯笼在晚风中轻摇,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在诉说一个正在发生的故事:
当远方的商人不再只是过客,当异域的信仰获得一隅之地,当不同的语言在同一张餐桌上交汇,这个盛世,就多了几分海纳百川的底气,和几分自信包容的温情。
而这一切,都从这一座座蕃商的宅邸开始——它们不仅是砖瓦土木,更是一个时代向世界敞开的胸怀,和这个世界对这个时代的真诚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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