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在狭小的控制室里踱步,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划出弧线:“田总,你知道现在市面上流行什么吗?是《心如刀割》那样的爱而不得,是《对面的女孩看过来》那样的口水歌,是《雨一直下》那样的伤心情歌。大家要的是容易消化、容易共鸣、容易跟着哼唱的东西。上班累了,下班听首歌,放松,流泪,睡觉。”
他停下来,指着屏幕上的音频文件,那根代表音量的红线还在微微颤动,像心跳的余波:“但这首歌,它要人思考,要人感受,要人面对一些沉重的东西——历史,时间,遗忘,存在。它会吓跑很多人,但也会抓住一些人——抓住那些在寻找更深层表达的人,那些觉得生活太轻、需要一点重量的人。”
“那就够了。”我说,“我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欢,只需要有人被触动。哪怕只有一个人,在深夜听到这首歌,想起自己的根,想起那些被遗忘的祖先,就够了。”
林浩看着我,眼神复杂:“你才十六岁,怎么会有这种……这种近乎悲壮的艺术追求?”
我想了想,给出一个部分真实的答案:“因为见过。”
“见过什么?”
见过前世华语乐坛的浮沉,见过传统文化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尴尬,见过一代人精神上的无根状态。
但这话不能说。
“见过兵马俑。”我最终说,“当你站在一号坑边,看着几千个陶俑整齐排列,每一个都有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姿态,但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那种震撼,会改变一个人。你会想,他们是谁?他们有过什么样的人生?他们希望被记住吗?然后你会发现,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都是时代洪流里的一粒沙,都会被遗忘,都在寻找存在的意义。”
林浩点点头,没再追问。
在这个行业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尊重秘密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他把烟摁灭在随身带的金属烟盒里:“接下来录哪首?”
“《活埋》。”我说,“趁着状态还在。”
《活埋》是《俑》的姐妹篇,但更个人,更锋利。
歌词直接来自我在西安那晚的创作,灵感来自那个被活埋在兵马俑坑里的工匠的传说——不是殉葬,是反抗,是自愿被埋,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作品永存。
“他们把我活埋进土里
说这样安全
说这样永恒
说这样就不会看见
天是怎么变的
朝代是怎么换的
爱是怎么死的”
这首歌的编曲更实验。
林浩用采样器收集了各种声音——铁锹挖土的声音、泥土落下的沙沙声、棺木合上的闷响、窒息时喉咙发出的咯咯声。
这些声音经过处理,变成节奏的一部分。鼓点不是传统的架子鼓,是这些采样循环叠加形成的脉冲。
录音间里,我站在麦克风前,U87话筒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我。我闭上眼睛。
脑海里不是音乐,是画面。
是我重生那天的画面——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白色天花板上有水渍形成的污痕,像地图。
知道自己的人生一眼到头,那种被活埋的感觉,不是死亡,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窒息,却动弹不得。
前奏响起。是心跳声,缓慢,沉重,然后渐渐被泥土掩埋的声音覆盖——沙,沙,沙,一层又一层。
我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耳语,像从地底传来:
“他们把我活埋进土里
说这样安全
说这样永恒……”
唱到“但我有耳朵,听见雷在云里滚”时,声音突然拔高,从地底冲出来,像一根破土而出的竹子。
伴奏里加入电吉他的嘶鸣,不是旋律,是噪音,是挣扎的声音,像金属摩擦石头。
副歌部分,我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几乎撕裂:
“我不是古董!
不是标本!
不是你们用来证明
历史有多厚的证据!
我是活的!
虽然被埋着!
但心还在跳!
跳得大地都颤抖——”
最后一句,声音真的撕裂了。不是技巧,是真实的撕裂。
我能感觉到声带在摩擦,喉咙在燃烧,但停不下来。
因为这首歌必须这样唱,必须用尽所有的愤怒、不甘、挣扎,才能唱出那种从土里伸出手的决绝——哪怕只能伸出一根手指,也要指向天空。
录完,我走出录音间,浑身被汗水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喉咙火辣辣地疼,咽口水都困难。
林浩递给我一杯温水,里面泡着胖大海:“你的嗓子……”
“没事。”我喝了一口,温水滑过灼热的喉咙,带来短暂的缓解,“这个版本保留,就要这种撕裂感。最后那句‘颤抖’,不用修音,保留那个破音。”
“太伤了。”林浩皱眉,“你还要录《华夏》其他歌,还要……”
“值得。”我看着控制台上的波形图,那条代表我声音的曲线在最后一句剧烈起伏,像心电图室颤时的线条,“有些歌,一辈子只能录一次。因为那种状态,不可复制。过了今晚,我可能再也唱不出这种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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