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手指落在琴键上,冰凉的黑白键在指尖下陷。
弹了几个音,《俑》的主旋律简单到只有五个音符,但每一个音符都承载着千年的重量。
这让我想起在西安的那个早晨,王老唱秦腔时的样子——脖子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用尽生命所有的力量去吼那一嗓子,唾沫星子在晨光中飞舞。
那不是表演,是祭祀。用声音祭祀那些被时间埋葬的生命,祭祀那些无名无姓、却曾真实活过的人。
“王老的采样处理好了吗?”我问。
“好了。”林浩切换音频文件,硬盘灯闪烁,“你听听。我做了降噪、分层、变速,还加了点混响——不是教堂那种,是山洞里的回响,要那种空旷的、带着湿气的回声。”
耳机里传来处理过的秦腔嘶吼。
原始录音来自我在西安那个小院的现场录制,声音粗糙,有环境杂音,有老人的喘息声,有远处孩子的哭闹。
经过处理后,现在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声音符号——依然能听出是人声,但已经超越了具体的人,变成了一种文明的呐喊,一种从黄土深处传来的、不甘被遗忘的咆哮。
我在那个声音里加了电子效果。不是修饰,是对话。
让古老和现代在声波里碰撞,让嘶吼和电流交织,让土地和芯片共鸣。
林浩用了合成器模拟出类似变压器嗡鸣的低频,又叠加了一层类似古琴泛音的高频,让整个声音空间既古老又未来。
“这里,”我指着频谱图上的一段,那里秦腔的嘶吼达到峰值,波形像陡峭的山崖,“加一个反向的延迟效果。让嘶吼的回声不是向后消散,而是向前聚集,像千军万马从历史深处走来——不是越来越远,是越来越近。”
林浩的眼睛亮了:“有意思!我试试。让回声叠加,一层比一层强,最后变成海啸。”
他立刻在电脑上操作,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几分钟后,新的版本出来。
秦腔的嘶吼结束后,不是渐渐消失,而是一层层回声从虚空中涌来,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最后所有回声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声浪,轰然拍下。
听完,整个控制室安静了几秒。空调的嗡嗡声显得格外清晰。
“这歌……”林浩摘下耳机,声音有点干,“会吓到很多人。”
“也会抓住很多人。”我说。
“对。”他点头,眼神里有种创作人特有的狂热,“抓住那些在寻找根的人,那些觉得现代生活轻飘飘的人,那些需要一点重量的人。”
我们开始工作。调音台的指示灯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心跳监测仪。
屏幕上各种波形图跳动,频谱分析仪显示着声音的能量分布。
时间失去意义,只有声音在生长,在变化,在寻找最准确的表达。
林浩泡了浓茶,我喝着白水,两个人在这个深夜的录音棚里,像两个炼金术士,试图从声音中提炼出黄金。
凌晨三点,我们有了第一个完整版本。
三分四十二秒的音乐。
开头是王老的秦腔采样,经过反向延迟处理,真的像千军万马从土里爬出来,脚步声沉重,铠甲碰撞。
然后是沉重的电子节拍进入——不是舞曲那种轻快的节奏,是类似心脏起搏器的脉冲,冰冷,规律,但底下藏着弦乐的暖流,像地热。
接着是我的主歌,声音压得很低,像从地底传来:
“我是俑,埋在土里千年
等一声惊雷,炸裂春天
彩绘褪色,铠甲生锈
但眼睛还睁着,看人间变天……”
唱到这里时,弦乐突然拔高,像一道光刺破黑暗。小提琴的颤音像闪电划过夜空。
然后是副歌,我用秦腔的发声方式唱现代歌词,声音在嘶吼和歌唱之间寻找平衡,喉咙要用力,但又要控制,像走钢丝:
“我不说话,泥土封住唇舌
我不动弹,时光凝固骨骼
但我在听,听风过咸阳道
但我在等,等人来叩我的门——”
最后一段,所有声音汇聚——秦腔、电子、弦乐、我的歌声,还有林浩加入的、几乎听不见的编钟采样(来自湖北曾侯乙墓编钟的录音),交织成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结束在一个绵长的余音里,像一声叹息,消散在历史的长风中,但余震还在继续。
放完,录音棚里一片死寂。只有机器散热风扇的声音。
林浩摘下耳机,很久没说话。他的手指在发抖,不是累,是激动。
他点了支烟——录音棚禁烟,但这时候没人管——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屏幕光中缭绕。
“这歌……”他最终开口,声音沙哑,“会改变一些东西。”
“希望如此。”我说。
“不是希望,是肯定。”林浩转头看着我,眼神在烟雾后显得深邃,“我做音乐十几年,从学院派到流行,从国内到国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东西。它不讨好人,不迎合市场,甚至不‘好听’——但它真实。真实到让人头皮发麻,真实到……像一记闷拳打在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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