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看也没看它,径直走到墙角,那里靠墙立着一个不起眼的老旧牛皮行李箱,上面落了一层薄灰。他弯腰打开箱子,里面没有多少衣物,大多是些用油纸分别包好的、形状各异的金属部件、特制绳索、几把保养良好的匕首、以及数个扁平的铁盒。他动作迅捷地开始检查、组装、填充,手指拂过那些冰冷的杀人利器时,有种异样的稳定与熟悉感,仿佛这才是他身体本该记得的韵律。
徐全听到动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看着陈皮利落的动作,眼中担忧未散,却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的复杂神色。“陈爷,您这是……要出门?”
“北上。” 陈皮头也不抬,将一个组装好的、带有精细机括的腕弩绑在小臂上,用衣袖遮好,“堂口的事,老规矩,你盯着。我不在时,所有暗档生意暂停,明面上的铺子收紧,谁挑事,直接处理,不用报我。”
“是。” 徐全应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威武小爷?”
陈皮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门口那双在黑暗中望着他的、酷似某人的湿润眼睛。威武似乎明白了什么,走上前,用大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腿,发出不舍的哼唧。
陈皮沉默了片刻,蹲下身,用力揉了揉威武毛茸茸的大脑袋,力道比平时重,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告别的意味。
“带它去红府。” 他对徐全说,声音没什么起伏,“交给……师娘。就说,我出趟远门,劳她照看几日。”
他终究没说出“俞晓鱼”的名字,但徐全瞬间明白了。把威武送去红府,既是因为那里安全,或许……也存着一丝连陈皮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念头:若她万一……万一回来,至少能看到威武。
“明白了。” 徐全郑重应下。
陈皮站起身,最后检查了一遍行装。他从怀里掏出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装着干枯蓝桉花枝和染血手帕的小布包,盯着看了两秒,然后将其仔细地塞进贴身内袋,紧贴着心口放好。那冰冷坚硬的触感,此刻却成了某种滚烫的鞭策。
他又从箱底翻出一个小巧的油布包,里面是几张材质特殊的空白“路引”和几枚不同式样的私印....这是在必要时,用来伪装身份或打通关节的东西。
准备停当,他扫视了一圈这间充满酒臭和颓废气息的屋子,眼中最后一丝留恋也被冰冷的决意取代。他拎起收拾好的行囊,背在身上,分量不轻,却让他挺直的脊背显得更加利落。
“走了。” 他吐出两个字,不再看徐全和威武,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门,融入更深沉的夜色里。
徐全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头对脚边的威武叹道:“得,你家主人这头倔驴,总算是拉出泥潭,知道该往哪儿使劲儿了。走吧,咱们也去找个能安心吃饭睡觉的地儿。”
威武似懂非懂地呜咽一声,又望了一眼主人离开的方向,才跟着徐全,慢吞吞地走向与陈皮截然相反的、通往红府的灯火通明处。
而此刻,夜色浓重,只有几盏煤气灯投下昏黄摇晃的光晕,勉强照亮湿冷的月台和车厢乌黑的铁皮。空气里混杂着煤烟、机油、人群汗味和远处小贩食物混杂的复杂气息。最后一班北上的列车喷吐着白色蒸汽,发出沉闷而悠长的汽笛,像一头即将苏醒的钢铁巨兽。
陈皮一身利落的深色行装,背着不大的行囊,身影几乎融进月台灯光的阴影里。他没有与任何送行的人寒暄,只身立在即将关闭的车厢门前。开车铃尖锐地响起,他最后回望了一眼...
远处,长沙城在夜色中沉睡,轮廓模糊,只剩下零星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那里有他一手打下的堂口根基,有他无法洗刷的血腥过往,有他背负的罪孽与算计,也有他刚刚在酒馆颓废中亲手摒弃的、最后的软弱与彷徨。
风从空旷的轨道尽头呼啸而来,灌满他微敞的衣襟,带来北方特有的、提前抵达的寒意,冰冷刺骨,却让他连日来被酒精和噩梦麻痹的神经,异常清醒,甚至锐利得发痛。
他转身,踏上车厢。车门在身后关闭,将那座城市的最后一点气息隔绝在外。
车厢里拥挤嘈杂,充斥着各种方言和气味。他找到自己的位置,一个靠窗的角落。他放下行囊,没有看邻座好奇或戒备的目光,径直坐下,侧脸望向窗外。玻璃窗上模糊地映出他自己冷硬的倒影,和窗外飞速倒退的、越来越稀疏的灯火。
车轮开始滚动,逐渐加速。长沙城的轮廓彻底被甩在身后,融入无边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车窗外连绵不断、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田野和更远处模糊的山影。
东北,张家祖地,风雪,还有那个……不知死活、带着一身秘密和新旧伤疤、就敢单枪匹马闯进那种龙潭虎穴的蠢女人.....俞晓鱼。
这个名字像一颗烧红的炭,在他冰冷清醒的胸腔里烙了一下。
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攥成了拳,指节泛白。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破碎的画面:她递来鸡腿时的笑,矿道里决绝推开他的眼神,染血手帕上干涸的字迹,还有她手臂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不知来历的疤痕……
愤怒,后怕,一种近乎暴戾的焦灼,以及更深处的、连他自己都不愿命名的恐慌,混合成一股黑暗的洪流,在他心底奔涌。
车窗的倒影里,他的眼神沉得不见底,唯有深处一点寒光,如同出鞘的刀锋。
他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像,也对着窗外那片正在被他疾速抛向身后、又正在疾速迎向他的、未知的北方黑夜,无声地,用气息碾磨出几个字:
“俞晓鱼……”
“你最好,给我好好地活着。”
“等着。”
“我来了。”
火车轰鸣着,撕裂夜色,坚定不移地朝着北方,朝着那片风雪弥漫、谜团深重、羁绊着他如今全部心绪的土地,飞驰而去。
一场跨越千里的追寻与“清算”,已然踏上铁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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