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晋那份关于数据架构的“思考”,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涟漪扩散得比他预想的更广、更微妙。
三天后的上午,孙启明亲自打来电话,语气平静无波:“高处长,你那份材料我看过了。角度很专业。这样,下周的专题小组会,你准备一下,就数据整合的几种模式做个系统汇报,不用太长,重点讲清楚优劣和适用场景。评估组其他成员,还有试点市的同志,都听听。”
“好的,孙司长。”高晋回答。没有赞扬,也没有批评,只是一个工作任务。但孙启明亲自来电布置,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另外,”孙启明顿了顿,“汇报的时候,多结合我们试点已经碰到过的实际问题来讲。理论联系实际嘛。”
“明白。”
挂掉电话,高晋立刻召集核心团队。会议室的白板上,很快画满了架构图、数据流、权责关系。张思远也从城镇结合部赶了回来,风尘仆仆,但眼神锐利。
“试点市这个‘智慧安监’方案,是冲着数据控制权来的。”张思远指着白板上“市级数据湖”的方框,“一旦建成,我们以后再想拿安监、市监的底层数据,就得过他们大数据局这一关。到时候,给什么数据,给多少,什么频率,都是他们说了算。甚至可以说,‘出于安全考虑,原始数据不能出湖,只能提供加工后的结果’——那我们模型迭代的基础就断了。”
“不仅是控制权,”负责数据协议的工程师补充,“更是话语权。以后谈到风险,他们说哪里风险高,哪里风险低,依据的是他们平台的数据和算法。‘星图’如果结论不一致,谁更权威?地方完全可以拿‘我们有自己的智慧平台’来推挡。”
高晋沉默地听着。技术路线的分歧,背后是治理逻辑的差异。“星图”试图构建的,是一种基于共识规则、分布式协同的“联邦式”风险感知网络;而地方方案,则是传统的、中心化的“帝国式”数据统管。前者开放但依赖信任与规则,后者高效但容易形成新的数据壁垒。
“我们要在汇报中,把这种根本差异点出来吗?”有人问。
高晋摇头:“不能直接点破。要点出的是不同模式对‘协同效率’、‘数据安全’、‘权责清晰度’的影响。用事实和逻辑说话,让听众自己得出结论。”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思远,你重点准备城镇结合部数据核实受阻的案例,不要提任何‘阴谋论’,就客观描述数据字段不一致、获取延迟拉长对模型验证的影响,以及我们为了克服这些障碍,在联邦学习框架下设计的加密求交和隐私计算方案是如何在不汇聚原始数据的前提下完成比对的。”
“明白,就是展示我们已有技术方案能解决他们‘担心’的问题,而且更安全。”
“对。其他人,梳理试点以所有跨部门数据协同的成功和失败案例,分析成功案例中各方权责是如何厘清的,失败案例中障碍到底卡在技术接口还是制度接口。我们要证明,‘数据不动模型动’不仅在技术上可行,在管理上也更能维护各方积极性,降低改革阻力。”
团队分头准备。高晋独自留在会议室,目光落在白板中央那个代表“星图”核心的符号上。它不仅仅是一个风险预警模型,更是一种新型治理关系的雏形——基于数据可信流通的、动态的、网络化的协同。这触动的不只是个别部门的“灰色空间”,更是根深蒂固的“地盘”意识和自上而下的管控惯性。
傍晚,他收到倪永孝的一条信息,只有一句话:“水利图新注:陂塘非止蓄水,亦能养鱼。鱼有主。”
高晋盯着这句话,反复咀嚼。陂塘能养鱼,鱼有主人……这意味着,那些看似消极的“缓冲地带”或“抵触力量”,本身也可能被某种利益所滋养、所驱动,甚至有其明确的受益主体。城镇结合部的“复杂区域”,新兴居住区背后的开发商与市政企业,乃至试点市急于推动的“智慧安监”平台……都是一口口“陂塘”,里面养着各自的“鱼”。
而“星图”要做的,某种程度上是试图让水流通畅,让所有“陂塘”的水位和生态暴露在阳光(或至少是规则)下。这自然会惊扰塘中的鱼。
汇报前一晚,加密频道再次发来信息。这次是一份扫描文件,看似是某次内部会议的简要记录片段,关键信息已做模糊处理,但意思清晰:试点市里,关于“智慧安监”平台建设,存在不同声音。主管城建的副市长更倾向于采用与上级系统(暗指“星图”)兼容的架构,认为这有利于长远对接和争取资源;而另一位负责财政和国资的副市长,则更支持由市属国企牵头搭建独立平台,强调“本地数据本地用,本地产业本地育”,背后隐约有本地几家科技企业的游说身影。
文件末尾,兄弟手写了一句:“航道之争,非止水流,亦关乎码头。”
高晋豁然开朗。这不仅仅是治理理念或数据控制权之争,还牵动着地方产业布局和经济效益。一个投资可能数亿的智慧平台项目,涉及硬件采购、软件开发、运维服务,是一块巨大的蛋糕。如果采用兼容“星图”的轻量级联邦架构,很多基础功能可以复用上级系统,本地项目规模和油水就会大减。而一个独立的、大集中的平台,则能创造可观的本地产值和就业,甚至催生一家有实力的本地数据服务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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