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陶瓮架在小小的火塘上,底部被烟火熏得漆黑。瓮内,寥寥可数的粟米粒在清水中翻滚,熬煮出稀薄得几乎透明的米汤。那点可怜的米香,艰难地对抗着屋内残留的霉味和屋外渗入的潮湿寒气。
泽叔拿着两根细树枝削成的长筷,小心地搅动着粥液,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瓮内,仿佛多看几眼,那粥就能变得稠厚些。这一小袋粟米,即便掺上最多的水,熬成最稀的粥,也绝不够三个成年人支撑两日。
沉默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逼仄的陋室之内。唯有柴火偶尔的噼啪声和粥液咕嘟的微响,衬得这沉默愈发令人窒息。
云昭蘅坐在角落那堆新铺的、相对干净的干草上,膝上放着那块沉袍残片和净心鼎。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鼎身上玄奥的纹路,目光放空,似乎在感知。她在尝试调动那微乎其微的蛊灵之力,去捕捉空气中除了饥饿与焦虑之外的信息——风的湿度、远处虫豸的嗡鸣、土壤下细微的动静。任何可能转化为食物或机会的线索。
墨辰极则靠墙站着,目光透过墙壁的裂缝,投向外面彻底沉下来的夜幕。他的左臂矩骸保持着一种极低程度的“苏醒”,并非主动运转,而是如同高度灵敏的传感器,持续接收并处理着环境中的信息流:土壤的湿度变化、远处栅栏旁乡勇巡逻的脚步声规律、风中带来的各种气味分子……以及,最为清晰的,是来自火塘对面泽叔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胃部因饥饿而产生的细微痉挛声。
生存的压力,从未如此具体而微地呈现在面前。不是强敌环伺,不是生死搏杀,而是最简单、也最残酷的——饥饿。
良久,泽叔终于熄了火。他将瓮里那点清可见底的米汤小心地分盛到三个边缘破损的陶碗里,每碗底部沉淀着可怜的一层米粒。
“吃…吃吧…”他将第一碗递给云昭蘅,第二碗递给墨辰极,自己端起了最后那碗,声音干涩。
墨辰极接过碗,没有立刻喝。他看着碗里映出的自己模糊而憔悴的倒影,以及身后云昭蘅沉默的身影。他抬起头,看向泽叔,忽然用依旧生硬、却清晰了许多的语调开口:“明日…我…劳作…换粮。”
泽叔正低头吹着滚烫的米汤,闻言猛地一愣,险些烫到嘴。他愕然抬头,看着墨辰极:“你…你伤未好…能做甚?乡里…怕也…”
“能。”墨辰极打断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他抬起右手,指向屋内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修门。”又指向屋顶一处明显的破洞,“补漏。”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泽叔那条伤腿上,“制杖…稳的。”
他说的都是最简单的手艺,却直指眼下最实际的需求。一个能修修补补的匠人,在任何地方,都比两个纯粹吃白食的“远房亲戚”更容易被接纳。
泽叔张大了嘴,看着墨辰极那平静的脸,又看了看那扇破门和屋顶的洞,浑浊的眼里第一次迸发出一种混杂着希望和难以置信的光彩。他猛地点头:“哎!哎!能修…能修就好!俺…俺去跟管事的说说…”
云昭蘅也抬起头,看向墨辰极,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轻轻放下陶碗,走到门边,指着门轴上几处明显的磨损和一根有些开裂的门闩,对墨辰极低声道:“此处…易断…需韧木…加固。”她的观察细致入微,直接指出了关键。
墨辰极看向她指的位置,点了点头。两人之间,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正在迅速形成。
草草喝完那碗几乎能数清米粒的粥,腹中的饥饿感并未消减,反而因为那点可怜的暖和而更加清醒地叫嚣起来。
泽叔抱着空碗,脸上却有了点活气,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梓里乡的情况:哪里能找到修补用的茅草和泥土,管事的乡老大概会要多少粮作酬劳,哪些人家或许需要帮忙修补物什……他尽量说得慢,让墨辰极和云昭蘅能听懂。
正说着,陋室那扇破门被轻轻叩响了。
三人立刻噤声,警惕地望向门口。
“泽叔?歇下了吗?”是纪文叔温和的声音。
泽叔连忙应了一声,挣扎着想去开门,墨辰极却已先一步拉开了门闩。
纪文叔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盏光线昏黄的油纸灯笼,另一只手抱着一个小包裹。灯笼的光晕将他清瘦的身影拉长,也映亮了他眉宇间那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文叔先生…”泽叔连忙起身。
“不必多礼。”纪文叔迈步进来,目光快速扫过屋内。虽然依旧简陋,但明显整洁了许多,火塘燃着,有了一丝烟火气。他的目光在墨辰极和云昭蘅身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然后将手中的小包裹递给泽叔。
“家里找出几件旧衣,虽破旧,但浆洗得干净,且比你们身上的厚实些。这几日天阴,怕是要落雨,莫要着凉。”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点粗盐,吃饭时放一点,长力气。”
泽叔双手颤抖地接过,嘴唇哆嗦着,这次是真的老泪纵横:“这…这怎么使得…先生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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