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则带着少量亲卫,登上了河汉中央那处唯一的、高约数丈的土丘。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可以俯瞰大半河汉和入口外的荒野。他的帅旗和大纛就在这里竖起,迎风猎猎,在夕阳余晖下如同一块磁石,吸引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报——!”一名“夜不收”飞驰而至,“崔安潜前锋,已至十里外!约三千步卒,五百骑兵,打‘张’字旗号,应为汴州牙将张归厚部!其斥候前出五里,与我方外围游骑已有接触!”
张归厚,崔安潜麾下另一员悍将,以稳重剽悍着称,非李罕之那般轻躁。
“再探!注意其主力步军大队距离!”黄巢沉声道。
“是!”
夕阳终于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河汉内,按照计划,多处篝火被点燃,人影在火光中晃动,显得“忙碌”而“紧张”。对岸唐军的零星烽燧也次第亮起,如同警惕的眼睛。
十里外,唐军前锋营地。
张归厚是个四十余岁的黑壮汉子,甲胄严整,面色沉肃。他刚刚听取了斥候和那个“侥幸”逃回的盐枭头目(已被控制)的汇报,正对着简陋的舆图沉思。
“将军,看来贼军主力确实盘踞在那处河汉。夺了船,但数量不多,且内部混乱,似有强行渡河之意。贼酋黄巢的旗帜也在其中,颇为显眼。”副将分析道。
“那盐枭所言,可信几分?”张归厚问。
“观其神态,不似作伪,且其身上确有新伤,对贼军船只数量、部分头目样貌描述,与我军先前零星情报有吻合之处。不过……”副将迟疑道,“贼军若真欲渡河,为何选在那等死地?即便过了河,对岸亦有我军守备,岂非自投罗网?”
张归厚用手指敲打着地图上的河汉位置:“这正是黄巢狡诈之处。寻常渡口,我军必重兵把守。他选此偏僻险地,一是出人意料,二是或许有其隐秘水道可资利用,三来……”他目光微冷,“或是疑兵之计,掩护其真正意图。”
“将军是说……”
“不可不防。但黄巢帅旗在此,贼军备战迹象明显,亦不可坐视其真个渡河,否则节帅怪罪下来,你我担当不起。”张归厚决断道,“传令:全军饱食,今夜于敌前五里处扎营,严密戒备。多派斥候,环绕河汉侦察,尤其注意其上下游有无异常。同时,飞马急报节帅主力,告知贼军位置及疑似渡河动向,请节帅速派兵合围,并通知对岸守军加强戒备!”
他的策略很稳健:不急于进攻,先扎营看住,等主力到来再行围歼,同时提防其他可能。这符合崔安潜“稳扎稳打,务求全歼”的总体方针。
然而,黄巢要的,就是他被“看住”,就是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这片河汉。
夜幕完全降临。河汉内的篝火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倒映在浑浊的水面上,摇曳不定。隐约的、显得嘈杂的人声和马嘶(用少量缴获的战马和士卒模仿)从河汉深处传来,更添几分“大军云集”的假象。
张归厚站在营中望楼上,遥望那片火光,眉头紧锁。他总觉得有些不安,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贼军的举动,似乎太“配合”他的侦察了。
“下游‘老鹳荡’方向,可有异常?”他再次询问。
“回报将军,下游三十里内,我军巡河船只和游骑均未发现大队贼踪,只有零星流民。‘老鹳荡’一带水情复杂,夜间难以深入,但未见大规模火光或异常动静。”斥候回答。
张归厚略微放心。或许,黄巢真是穷途末路,困兽犹斗?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老鹳荡。
这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没有火光,没有人声,只有漆黑如墨的夜色和芦苇在风中发出的无尽沙响。淮河在这里分叉,形成数条水道,其间沙洲星罗棋布,芦苇密不透风,地形比夺船河汉还要复杂数倍。
赵璋、王璠等人,正屏息凝神,在绝对的黑暗中,进行着关乎数千人生死的作业。
根据俘虏的指引,他们找到了那处废弃的渔税所和对岸相对平缓的滩涂。匠作营和懂水性的士卒,正在利用夺来的船只和沿途搜集的木材、空桶、甚至捆扎的芦苇,紧急加固现有船只,并扎制简陋但求能浮起来的木排、筏子。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响。所有金属工具都用布包裹,低声的交流几乎贴着耳朵。
被挑选出来、刀架在脖子上的俘虏水手,脸色惨白地指着水道,用气声说明着暗流、浅滩和可能存在的哨卡位置。
王璠带着最精锐的士卒,控制了上下游可能的了望点,并派“水鬼”潜泳过河,确认对岸废弃渔税所附近暂无唐军驻扎。
“赵先生,船只和筏排差不多了,一次最多能运三百五十人,还要留出撑船和警戒的人手。”王璠摸黑找到赵璋,压低声音道,“第一批,先送重伤员、匠作营核心、还有必要的护卫过去,建立滩头阵地,掩护后续。”
赵璋点头,脸上全是汗水和泥浆:“粮食物资呢?”
“只能带最必要的,大部分……恐怕要放弃了。”王璠声音沉重。
“人员名单和编组已按三三制重新调整,确保每批过去的人都有基本建制和指挥。”赵璋将一份用炭笔写在粗布上的名单塞给王璠,“事不宜迟,子时水位相对稳定,立刻开始!你负责第一批押送和对面接应,我负责这边组织和后续批次!”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简洁到极致的分工和沉甸甸的信任。
子时将至,淮水呜咽。十余条大小船只和数十个简陋的木排、筏子,如同幽灵般,载着第一批近三百名生死系于一线的将士,在俘虏水手战战兢兢的引领和熟悉水性的老卒操控下,缓缓滑入黑暗的水道,向着对岸那片更深沉的黑暗,悄然驶去。
兵锋,已然指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一处在明,以血肉和旗帜为饵,欲锁住雷霆万钧的追兵。
一处在暗,以无声和决绝为舟,欲挣脱天堑与死神的罗网。
淮河沉默地流淌,见证着这夜幕下惊心动魄的双重博弈。东方的天际,尚未现出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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