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瑞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并未身着龙袍,仅是一袭素色常服,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眸子深处,属于人皇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绝望的灰烬中,燃烧得更加沉静、更加决绝。
“姑姑。”承瑞的声音有些沙哑。
瑶光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凝视着那缕火星:“瑞儿,各地情况如何?”
“很不好。”承瑞走到她身边,看着那缕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火星,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远征军十去七八,各宗门、幽冥皆损失惨重,元气大伤。阵亡者亲属的哀恸,幸存者的惶惑,以及对未来的绝望……情绪如同瘟疫般在蔓延。更麻烦的是,龙脉被那邪阵能量污染,虽暂被国运压制,但侵蚀仍在缓慢进行,各地灵机已显衰败之象,灾异频发。”
他顿了顿,继续道:
“海外亦传来消息,清虚子返回蓬莱后便封闭山门,其余仙岛多有异动,似有势力蠢蠢欲动,认为中土已失天命,欲取而代之。帝京之内,亦有宵小之辈,暗中散播‘圣尊陨落,人皇失德,天欲亡此界’的流言。”
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此界仿佛一艘刚刚经历惊涛骇浪、已是千疮百孔的巨舟,正驶向更加未知而黑暗的深海。
瑶光沉默片刻,轻轻抬手,一缕精纯的太阴之气渡入承瑞体内,抚平他翻腾的气血与焦躁。
“慌什么。”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小太阳还在,我还在,你这位人皇也还在。天,塌不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殿外,望向虽然黯淡却依旧稳固的九州镇龙大阵:
“阵法未破,国本尚存,民心虽乱,却非无可挽回。当务之急,并非沉湎于悲痛,而是要做三件事。”
承瑞精神一振:“请姑姑示下。”
“其一,定人心。”瑶光眸光清冽,
“你即刻以人皇之名,颁布‘罪己诏’与‘抚恤令’。坦言归墟之败,将罪责揽于自身,以示人皇担当。同时,以最高规格抚恤所有阵亡将士及其亲族,立英魂碑,享万世香火!要让天下生灵知道,他们的牺牲,帝国记得,人皇记得!更要让他们知道,失败并非终结,退缩唯有灭亡!”
“其二,清内患。”她语气转冷,
“那些趁机散播谣言、蠢蠢欲动者,无论身份,杀无赦!非常之时,需用重典!玄天子与秦广王那边,我会亲自传讯,令他们配合你,彻底清洗内部,揪出所有可能与域外勾结或心存异志者!龙脉污染之事,我亲自来处理,以太阴本源慢慢净化,虽耗时良久,但总有解决之日。”
“其三,积力量。”瑶光最后看向承瑞,目光深邃,
“开放皇家秘藏,降低各宗门招收弟子的门槛,鼓励民间修行。工部那边,继续研发新式法器与战阵,尤其是能对抗‘虚无’侵蚀的防御型法宝。海外……暂时不必理会,待我们内部稳固,他们若识相便罢,若不然……”
她没有说下去,但承瑞已然明白。那未尽之语中,蕴含的是太阴圣尊的冰冷杀意。
“朕明白了!”承瑞重重点头,瑶光条理清晰的安排,如同在他混乱的心湖中投下了一根定海神针。“朕这便去安排!”
“去吧。”瑶光挥了挥手,转身再次看向殿内那缕火星,声音低沉下去,
“我也需……尽快恢复。小太阳沉眠前,将此界托付于我,我绝不能……让他失望。”
承瑞深深看了一眼瑶光那看似幼小、却仿佛能撑起整片天地的背影,毅然转身离去。很快,一道道带着悲壮与决绝意味的皇命自帝京发出,传遍天下。
人皇罪己,抚恤英烈,铁腕清剿,鼓励修行……一系列组合拳打出,原本弥漫的绝望与恐慌情绪,渐渐被一种悲壮的同仇敌忾与背水一战的决然所取代。
帝国这台庞大的机器,在经历重创后,再次发出了沉重而有力的轰鸣,开始向着复苏的方向,艰难而坚定地迈出步伐。
瑶光则封闭了蕴华殿,一边以自身本源温养太阳烛照留下的火星,一边开始调动太阴之力,如同最精密的织工,一点点地梳理、净化着被污染的龙脉。
这个过程缓慢而耗神,但她做得无比专注,无比耐心。
她知道,未来的路很长,很暗。归墟深处的“万噬之源”虽被暂时阻隔,但威胁从未消失。域外之敌亡我之心不死,内部隐患亦未完全清除。
但她更知道,只要掌心这缕火星不灭,只要瑞儿这人皇脊梁未断,只要此界生灵心中尚存一丝战意,那么,希望就永远存在。
黑夜已至,但太阴依旧高悬,默默守护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山河,等待着……或许在遥远未来,那煌煌烈日,能再度撕裂黑暗,重现世间。
而此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那被封印的归墟入口边缘,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万倍的暗影,正如同拥有生命般,悄然汲取着逸散出的虚无气息,微微搏动着。
那搏动的频率,隐隐与瑶光掌心温养的火星,形成了一种诡异而遥远的共鸣……
帝京的悲恸与肃杀,在承瑞一系列雷厉风行的举措下,渐渐沉淀为一种负重前行的坚韧。英魂碑立于皇陵之侧,每日香火不绝,承载着生者的哀思与未竟的志愿。
清洗内患的铁腕之下,朝堂风气为之一清,再无人敢公然散布颓丧之言。各地虽灾异仍频,但在朝廷全力赈济与瑶光暗中引导太阴之力梳理地脉下,局势总算没有进一步恶化。
然而,真正的隐忧,却来自那片曾经响应征召、如今却态度暧昧的海外。
这一日,承瑞正于深夜在勤政殿批阅奏章,烛火映照着他愈发棱角分明的侧脸。玄天子悄无声息地步入殿内,神色凝重。
“陛下,海外密报。”玄天子呈上一枚以秘法封存的玉简,“蓬莱宗清虚子,三日前……坐化了。”
承瑞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清虚子乃海外修行界泰斗,远征归墟虽失一臂,道基受损,但以其修为,绝不至于如此突然坐化。
“是何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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