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大想了想，点头：“好。宿迁码头我有个把兄弟，让他准备车马。但陆路颠簸，嫂子这身子……”
“无妨。”沈青瓷摆手，“只要能到京城，吃点苦算什么。”
当夜，漕船继续北行。沈青瓷没睡，坐在舱里，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研究那张长生方。
方子上的药材大多罕见：血茯苓、雪山莲、冰魄草、千年参……还有几味她听都没听过的。炼制方法更是诡异——需在月圆之夜，以铜鼎文火熬制七日七夜，期间不能断火，不能见日光。最后一步，加入至亲的心头血，再炼一日，方成。
这哪是长生方，分明是邪术。
她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一段旧事：前朝末年，有个妖道献上“长生丹”，说是用百种珍稀药材炼制，能延寿百年。当时的皇帝服后，确实精神焕发，但三个月后突然暴毙，死时七窍流血，浑身溃烂。后来太医署验丹，发现里面掺了大量朱砂、水银，还有……一种来自南疆的毒草汁液。
那毒草，好像就叫“引魂草”。
难道曹秉忠找的血茯苓长生方，就是前朝那个妖道的方子？可那方子不是失传了吗？怎么又出现在曹家手里？
她继续往下看，方子末尾有几行小字注解：“此方虽能续命，然损阴德。每延寿一甲子，需损九十九条人命为祭。慎用！慎用！”
九十九条人命！
沈青瓷手一抖，方子差点掉在地上。曹秉忠为了长生，竟要杀九十九个人？那些被他收养的义子义女，难道就是……
她不敢再想。
窗外传来梆子声，三更了。
她收起方子，吹灭油灯，躺在草铺上，却毫无睡意。脑海中反复浮现那些画面——太湖岛上的血圃，曹嵩枯槁的脸，柳三娘惊恐的眼睛，还有……燕知珩在雪地里送药的背影。
这天下，好人为何总比坏人活得累？
因为好人心里有底线，而坏人没有。
她翻了个身，望向舱外。月光透过小窗，洒下一地清辉。
快了，就快到京城了。
等见到他，把这些都告诉他。然后……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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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夜，徐州漕运衙门。
曹广源坐在公房里，脸色阴沉。桌上的密报摊开着，是孙税吏从淮安送来的：
“疑似目标在赵三漕船上，扮作船娘。但容貌与画像不符，未敢打草惊蛇。船将在三日后抵徐。”
三日后。
曹广源手指敲着桌面。从淮安到徐州，走运河正常要四日。但若顺风，三日也能到。
“传令，”他对亲信道，“徐州所有码头，严加盘查。尤其是赵三的船，人扣下，船扣下，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走。”
“那……万一不是呢？”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曹广源眼中闪过狠色，“大哥说了，那女人手里有要命的东西，绝不能让她进京。”
亲信领命而去。
曹广源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的夜空。大哥曹秉忠已经到北境了吧？血茯苓……真的能找到吗？
他想起很多年前，大哥还是个书生时，曾指着星空对他说：“广源，你信不信，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药？”
那时他笑大哥痴人说梦。
如今看来，痴人说梦的，可能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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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迁码头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靠岸。
沈青瓷提着包袱下船时，码头上静悄悄的，只有几盏渔火在河面上摇曳。赵老大说的那个把兄弟已经等在岸边，是个精瘦的汉子，牵着两匹马，一辆驴车。
“嫂子，这位是王二，信得过。”赵老大低声道，“他会送你们到下一站。后面的路，我都安排好了，每个驿站都有接应。”
沈青瓷深深一揖：“赵大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别说这些。”赵老大摆手，“严大人对我有恩，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嫂子一路保重。”
沈青瓷上了驴车，王二扬鞭，驴车驶入黎明前的黑暗。
驴车走的是乡间小路，颠簸不堪。沈青瓷抱着包袱，靠在车板上，闭目养神。王二是个闷葫芦，一路上几乎不说话，只专心赶车。
如此行了一日，傍晚时分，到了一个叫“张集镇”的小镇。王二将车停在一家客栈后门：“嫂子，今夜在这儿歇脚。明日换马，走官道。”
客栈不大，但干净。掌柜的是个中年妇人，见了沈青瓷，上下打量一番，没多问，直接引到二楼一间客房。
“热水一会儿送来。”妇人说着，瞥了眼她怀里的包袱，“姑娘是往北去？”
沈青瓷警觉：“大娘怎么知道？”
“这季节，往南的多是做生意，往北的……”妇人笑了笑，“多是逃难的。”
沈青瓷没接话。妇人也不再多说，带上门出去了。
晚饭是掌柜亲自送来的——一碗热汤面，两个馒头，一碟咸菜。沈青瓷试了毒，确认无事，才慢慢吃下。
饭后，她推开窗，望着镇上的灯火。张集镇虽小，但因为是南北官道上的驿站，倒也热闹。客栈楼下就是集市，傍晚时分，小贩吆喝，孩童嬉闹，寻常得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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