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牌“下下”的最后一名,是礼部一位老主事。他管着祭祀器物的清点,连续三次账簿对不上数。而剥糖速度测试中,他因手抖,剥了三颗才有一颗完整的。
老主事看着自己的名字挂在“下下”牌上,老泪纵横。
三日后,他出现在了格物院的洗涤房。
格物院的学徒们战战兢兢地递上琉璃管和猪鬃刷。老主事挽起袖子,戴上李承乾特意让准备的皮围裙,第一次将手浸入碱水中。
第一只试管,他刷了三下,“咔”一声轻响,裂了。
老主事僵在那里,看着手中的碎片,又看看记录板上“碎一只,加罚一日”的字样,忽然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我读了四十年书……竟连个管子都洗不好……”
一个年轻学徒小心翼翼地说:“大人,这刷试管要顺着纹路,力度要匀,不能急……”
老主事抹了把泪,接过第二只。这一次,他屏住呼吸,顺着琉璃的弧线,一点一点,轻轻旋转着刷洗。阳光透过洁净的管壁,折射出七彩的光。
当他洗好第五只、第十只,动作越来越稳时,格物院的一位老匠人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
“大人可知,这琉璃管怎么来的?”老匠人问。
老主事摇头。
“要选最纯的石英砂,要控窑温,吹制时一口气不能断,退火时要慢慢凉……十炉出一炉,一炉出十管,能用的不过二三。”老匠人指着那些晶莹的管子,“您洗的每一只,都凝聚着三个匠人三天的心血。”
老主事的手抖了抖,这次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震撼。
他忽然想起自己管着的那些祭祀铜器。每一件,不也凝聚着匠人的心血吗?可他清点时,只当它们是“器物甲”“器物乙”,从没想过它们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这里有道划痕,那里有个缺口。
三日罚期结束,老主事离开格物院时,向洗涤房深深一揖。
第二季考评,他的账簿全对,剥糖速度进了前十。更重要的是,他给李承乾上了一道奏疏:《关于礼器制作、保管之改进十议》,条条扎实,字字可见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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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的风气在微妙地变化。
户部的官员开始往田里跑,真的去数番薯亩数;刑部的官员熬夜翻卷宗,不愿自己的名字挂在“积案未破”栏里;连最清贵的翰林学士,都会私下练习剥糖——据说有位学士专门让家厨做了各种糖块,每日练半个时辰。
当然,也有怨言。有人说这是“以术害道”,有人说皇帝“不循古制”。
但越来越多的官员发现,当考评条目清晰时,他们反而知道该往哪里用力;当“洗试管”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时,他们办事确实更细致了。
李承乾在某次私下召见绩考司主事时说:“朕知道,有人骂朕瞎折腾。但你看——”
他指着最新的考评汇总:“刑部案件审结率提升两成,户部新作物推广亩数翻倍,工部工程损耗率下降三成……这些,是实实在在的。”
“而洗试管的惩罚,”他笑了,“其实只罚过三人。绝大多数官员,只要想到有可能要去洗试管,就会拼尽全力不落到最后一名。恐惧,有时比奖赏更有力——尤其是对爱面子的大唐官员来说。”
主事也笑了:“现在各衙门都流传一句话:宁肯多剥十颗糖,不去洗那琉璃管。”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李承乾望向殿外,那里正有几个官员边走边讨论着什么,语速很快,步履匆匆。
这个庞大的官僚机器,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不是因为恐惧皇权,而是因为每个人都能在清晰的“KPI”中,看到自己的位置、自己的价值、自己该如何前进。
他知道,这套制度还不完善,会有漏洞,会有人钻空子,会有新的问题。
但至少,第一步迈出去了。
至少,当那个老主事洗试管时流下的泪,是真的悔悟;当他改进礼器管理时眼中的光,是真的用心。
绩效考评不是冰冷的数字,是唤醒沉睡责任感的钟声。
而洗试管,不过是钟声里最清脆的那一响——敲在所有官员心尖上,提醒他们:
为官者,手要稳,心要细。
要对得起手中的权力,更要对得起那些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为你吹制琉璃管、铸造祭祀器、耕种万亩田的,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殿外传来官员们匆匆的脚步声,像这个帝国正在加速的心跳。
李承乾拿起一颗糖,这次,他自己剥开了。
糖很甜。
改革,也很甜——当它真的开始改变什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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