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种事,常见吗?”他问道。
庚辛沉默了一下,答道:“回先生,近来……越发常见。‘净街司’、‘抚民监’这类新设衙门,权力越来越大。他们似乎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合乎那‘有序’之道的,便畅通无阻;稍有不合,便百般刁难,甚至扣上‘扰乱地脉’、‘妨害清净’的罪名。民间……已颇有怨言,但敢怒不敢言。”
苏凡不再说话,只是催动坐骑,加快了速度。
一路西行。
官道两旁的景象,逐渐印证着庚辛的话语与苏凡自身的感知。越是靠近京师、主要州府的地界,地脉被“优化”的程度就越深。村庄排列整齐划一,田亩阡陌笔直如尺,作物长势几乎一模一样,看不到半分杂色。农人们在地里劳作,动作都透着一种呆板的协调,很少交谈,仿佛只是巨大机械上的一个个齿轮。偶尔看到几个孩童,也在田埂上安静地玩耍,很少有追逐打闹的场面。
一种精致的、冰冷的死寂,弥漫在这些被“滋养”过的土地上。
苏凡胸腔内的琉璃心,在这些区域会微微发凉,自主地加快一丝跳动,将那些试图渗透过来的、同源的冰冷秩序之力吸收、转化,避免其对自身产生影响。同时,他右眼中的星火,则会因为感受到这片土地缺乏生机的“贫瘠”而显得有些黯淡。
但每当经过一些山地、丘陵、或是偏离主干道的穷乡僻壤,那些地脉之力难以全面覆盖或不屑于重点“优化”的地方,景象便截然不同。
田地或许不够规整,庄稼长势高低不齐,杂草与作物共生,却显得生机勃勃。村庄布局杂乱无章,鸡飞狗跳,孩童喧闹追逐,妇人叫骂,老人坐在墙角晒太阳闲聊……充满了嘈杂而真实的活力。这里的百姓,脸上能看到更多的表情,忧愁、喜悦、麻木、渴望……尽管生活可能更贫困,但却更像“活着”。
行至一处岔路口,路旁有一个简陋的茶棚。苏凡示意歇脚。
茶棚老板是个独眼的老头,手脚麻利地擦着桌子,嘴里嘟囔着抱怨这鬼天气和越来越难的生意。他的茶粗劣不堪,带着一股烟熏火燎的味儿,盛茶的碗边还有缺口。
庚辛皱了皱眉,似乎想阻止苏凡饮用。
苏凡却毫不在意地端起碗,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滚过喉舌,却带着一股蛮横的、未经修饰的真实。他左眼中的琉璃光丝微微流转,分析着茶水中的成分;右眼中的星火却似乎因为这口粗茶而温暖了一瞬。
“老丈,生意怎么难做了?”苏凡放下碗,随意问道。
独眼老头见客人搭话,还是个看起来像读书人的,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官道上设卡子越来越多,来往客商少了。就算有过路的,那些‘净街司’的老爷们瞧不上咱这破地方,动不动就说咱这茶棚‘有碍观瞻’、‘不合规制’,想拆了哩!说是要统一建什么‘清雅茶驿’,哼,那地方,一碗茶得卖五十文!谁喝得起?”
老头絮絮叨叨,满腹牢骚:“这世道,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地里的庄稼倒是长得齐整了,虫子也少了,可收上来的粮食,总觉得味儿不对,吃了也不顶饿似的……官府还非要咱们把祖传的种子交了,换他们发的那什么‘优种’,不换就加税!这叫什么事儿!”
苏凡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旁边那憨厚的青年探子“戊辰”,默默地从行囊里取出自带的干粮——几张粗面饼和一块咸菜,分给众人。
这时,官道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只见一支车队正快速驶来,约有十来辆大车,俱是包裹得严严实实,拉车的骡马膘肥体壮,车夫们神情精悍,护卫着车队的几十条汉子更是太阳穴高鼓,眼神锐利,显然都是练家子。车队前方,一名骑士举着一面三角小旗,旗上绣着一个奇特的徽记——仿佛是一株被琉璃罩子罩住的禾苗。
看到这面旗帜,茶棚老头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畏惧和厌恶,低下头不敢再抱怨。
车队经过茶棚,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卷起漫天尘土。那旗帜上的徽记,在尘土中若隐若现。
“是‘丰登行’的车队,”丁卯低声对苏凡道,“背后是京里几位大佬和南方几个大粮绅,专司收购、推广‘优化’粮种和农具,势力很大,沿途关卡无人敢拦。他们……与地脉‘优化’之事,关系极深。”
苏凡看着车队远去的方向,目光深邃。那旗帜上的徽记,让他感到一种人为的、僵硬的“秩序”之力。
休息片刻,再次上路。
越往西走,地势渐渐起伏,官道也变得不如之前平坦。地脉“优化”的痕迹开始减弱,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秩序感也逐渐稀薄。空气似乎都变得自由了几分,虽然寒风更烈。
途中经过一个小镇,恰逢集市。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各种叫卖声、争吵声、嬉笑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牲畜、香料、劣质脂粉和食物混杂的复杂气味。这里显然不是“优化”的重点区域,管理也相对松散,甚至能看到几个衙役揣着手,躲在避风处聊天打盹,对集市的混乱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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