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凡走在人群中,感受着这份嘈杂与混乱。他的感知过于敏锐,各种声音、气味、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若非琉璃心自主运转,进行梳理过滤,恐怕会极为难受。但与此同时,右眼中的星火却异常活跃,仿佛回到了家一般,温暖地跳动着,汲取着这庞大而混乱的生机。
他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跪在墙角乞讨,眼中是麻木的绝望;看到精明的商人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的商品;看到年轻的男女躲在摊位后偷偷眉目传情;看到壮实的苦力扛着大包,肌肉贲张,汗气蒸腾;也看到几个地痞流氓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试图顺手牵羊……
世间百态,善恶交织,美丑并存。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在一处铁匠铺前,他停下了脚步。炉火熊熊,一个赤膊的壮硕铁匠正抡着大锤,奋力捶打着烧红的铁条,火星四溅。每一次锤击都充满力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热的铁腥味。那铁匠的眼神专注而炽热,仿佛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手中的铁锤上。
这种专注,这种投入,这种毫不掩饰的力量宣泄,与京师附近那些“有序”之地工匠们精确却呆板的操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凡站了很久,直到那铁匠完成初步锻打,将铁条浸入水中,发出“嗤”的一声巨响,腾起大片白雾。
铁匠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煤灰,看到驻足观看的苏凡,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先生,看打铁呐?咱这手艺糙,比不了城里师傅的精细活儿!”
苏凡也笑了笑:“糙有糙的好,有劲道。”
铁匠闻言,更是高兴:“先生是个明白人!咱打的锄头镰刀,或许不够好看,但保证结实耐用!地里刨食,要的就是个实在!”
离开小镇,继续西行。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天空和远山的轮廓染上一片悲壮的赤金色。寒风越发凛冽,吹在脸上如同刀割。
根据地图和戊辰的辨认,他们已经进入了西疆的地界。这里的风貌与京城附近迥异,土地更为贫瘠,村庄更为稀疏,时常能看到废弃的堡寨和残破的烽火台,诉说着这里曾是战乱频仍之地。
官道年久失修,坑洼不平。路旁偶尔能看到大片荒芜的田地,野草长得比人还高。
“这里曾是军屯区,”庚辛语气沉凝地解释,“后来边患稍息,加上地脉……变化,许多屯户迁走了,地也就荒了。”
正说着,前方传来一阵金铁交击之声,还夹杂着呼喝声。
几人顿时警觉。庚辛打了个手势,丁卯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路旁枯黄的草丛,向前摸去。
不多时,丁卯返回,脸色有些古怪:“先生,前方不是匪类,是……一伙老兵,正在那片废弃的屯田里……练刀。”
苏凡目光一闪:“过去看看。”
几人下马,将马匹拴在路边枯树下,借着地形掩护,悄悄靠近。
绕过一片土坡,眼前的景象让苏凡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片极大的荒废演武场,地面夯土早已坑洼不平,长满了耐寒的野草。场中,约莫百余名汉子,正分散各处,练习着刀法。
他们年纪都不轻了,最年轻的看起来也过了三十,大多鬓角斑白,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深痕,许多人身上还有明显的残疾,或缺了耳朵,或少了手指,或腿脚不便。他们穿的衣衫更是五花八门,破旧不堪,有些甚至打着厚厚的补丁。
但他们的眼神,却如同荒野上的饿狼,凶狠、专注、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没有统一的号令,每个人都在练习着自己的招式。动作谈不上美观,甚至有些笨拙、怪异,但每一刀劈出,都倾尽全力,带着一股惨烈的、有去无回的决绝意志。沉重的破风声呼啸着,刀光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破衣,很多人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刀柄,却兀自不停。有人练到脱力,扑倒在地,剧烈喘息着,很快又挣扎着爬起,继续挥刀。有人一边挥刀,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场边,插着一柄格外破旧的腰刀。刀的主人,是一个独臂的老兵。他只有一条左臂,空荡荡的右袖管在寒风中飘荡。他并没有练刀,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石雕,那双深邃浑浊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场中每一个人的动作,偶尔会嘶声喊出一两句简短至极的指点。
“腰沉!” “意狠!” “当自己是死的!杀!”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那些老兵更加拼命。
整个场面,没有军营的整齐划一,却弥漫着一股冲天的、凝而不散的惨烈刀意!这股无形的意志汇聚在一起,竟然使得这片区域的气流都变得躁动、锋利起来,吹到脸上,竟隐隐有种被刀锋刮过的刺痛感。
苏凡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大地深处那微弱的地脉灵流,经过这片区域时,都变得紊乱、沸腾,那冰冷的“有序”之力被这股惨烈刀意冲击得七零八落,难以存留。
这里,就是西疆老兵自发形成的“煞域”!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独臂老兵的背影上。
就在此时,那独臂老兵仿佛背后长眼一般,猛地回过头,目光如电,直射苏凡几人藏身之处!
“谁在那里?!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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