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我知道。”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爹……以前隐约提过一嘴……说是留条后路……也防备着……他去了,你们兄弟……”她顿住了,没有说下去,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每次托人带回来的钱……我也都按你的意思,添在了里面……存在这家银行……前两年,世道乱得厉害,我也托过人去香港的分行问过……他们只认户主傅鉴飞的印鉴和签名,旁的一概不理。我……我一个妇道人家,拿不出你爹的印鉴……也写不出你爹一模一样的签名……更不敢……更不敢把你牵扯出来……”她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和复杂,“这笔钱……就一直这么在银行里躺着……成了死钱。”
傅善涛看着母亲平静的面容,听着她平淡无奇地说出“不敢把你牵扯出来”这几个字,心头如同被重锤猛击,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明白了,母亲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这“不敢”,道尽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担忧和深夜无眠的煎熬。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涩声道:“是儿子……让娘忧心了。”
董婉清微微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存单上,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仿佛在看一张烫手的烙铁,又像是在看一张决定家族未来命运的判书。沉默良久,她才缓缓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轻轻抚过存单上傅鉴飞的名字,仿佛在抚摸一个遥远的、已然逝去的灵魂。
“这钱……”她的声音缓慢而凝重,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一丝难以排遣的悲凉,“是你爹留下的……是给我们傅家的……如今,是到了该分派的时候了。”
傅善涛心头一紧,屏住了呼吸。
董婉清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儿子的脸,似乎要将他内心最深处的一丝波动都纳入眼底。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宣判着:“你爹没了,你大哥善辉……也没了。他……他那一份,”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留给敬时和敬娴。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将来娶亲、嫁人、读书……都得靠这点棺材本了。”
傅善涛喉头哽住,用力点了点头:“娘说的是,理当如此。”
“剩下的……”董婉清的目光垂落,手指在存单上轻轻划过一道无形的界限,如同在进行一次庄严的分割,“就你们两兄弟——善庆和你——各一份。你们……各自成家立业,日后……各安天命吧。”她的话语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在分配的不是一笔巨款,而是几件寻常的家什。说完这个决定,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气息微微急促,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儿子,等待着他的反应。我刚让人捎信过去了,等会他会过来,这事一起说。
傅善涛的心猛地一沉。“两兄弟”?母亲只提到了他和善庆,却刻意忽略了另一个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愧疚瞬间涌上心头。他猛地抬头,迎着母亲审视的目光,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拔高:“娘!这不行!”
董婉清的眼眸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微澜掠过,她沉默地看着儿子。
“是四份!”傅善涛斩钉截铁地说,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娘!您必须占一份!这是爹留下的基业!您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如今爹不在了,大哥也不在了,您就是傅家的主心骨!这份家业,无论是现钱还是将来湘水湾的产业,都该有您的一份!养老送终也好,贴补家用也好,理应由您来支配!”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辩的力量,眼神坚定地回望着母亲。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董婉清定定地看着儿子,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复杂的情绪激烈地翻滚着——有惊愕,有震动,有欣慰,有长久压抑后终得回应的暖意,最终都化作了眼底深处一层薄薄的水光。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紧抿的嘴角似乎松弛了一分,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敬时知道,是二叔来了。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僧衣,剃度的光头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青。身材高瘦,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一种出尘的疏离和难以言喻的平静。正是傅家次子,傅善庆。
看到傅善涛和桌上的存单,善庆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他双手合十,对着母亲和弟弟微微躬身,声音平和得像古寺的晨钟:“娘,三弟。”
“二哥……”傅善涛看着他,心头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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