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工身体剧烈地弓起,又落下,像离水的鱼在泥地里弹动了一下,嘴里发出痛苦的闷哼,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泥水淌下。董老六似乎满意了,他丢掉烟头,用靴底碾灭,脸上的横肉在昏黄灯光下扭曲着,狞笑道:“好了,时辰到了。该送你上路了!放心,这沟里清净,不用你交租子,也不用减你利息!到了下头,记得报我董老六的名字!”他朝旁边挥挥手。
两个壮汉立刻上前,一人抓住徐长工一只胳膊,粗暴地将他拖到土坑边缘。冰冷的、带着腐殖质气味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徐长工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一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属于活人的、本能的恐惧,但瞬间又被更深的绝望和滔天的恨意淹没。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身体徒劳地扭动挣扎了一下,随即被巨大的力量重重地推进深坑!
“噗通!”沉重的肉体砸在湿泥上的闷响,在寂静的山沟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终结的回音。
“填!”董老六毫不犹豫地命令,声音冷酷得像山沟里的石头。
几把铁锹立刻扬了起来,湿冷的泥土带着腐叶,劈头盖脸地砸向坑底。第一捧土砸在徐长工腿上,他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泥土像黑色的瀑布,疯狂地倾泻而下,迅速覆盖了他的腿、腰、胸膛……徐长工的喉咙里爆发出最后一声非人的、极度痛苦和窒息的闷嚎,那声音被泥土和破布死死捂住,只剩下一点绝望的呜咽。他奋力地扭动着唯一还能动弹的头颅,双眼暴突,死死地、死死地瞪着坑边那些模糊晃动的人影,仿佛要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都刻进地狱里去。泥土无情地覆盖了他的嘴、鼻子、眼睛……他最后的目光里,只剩下董老六那张叼着新烟卷、在气死风灯昏黄光晕下显得格外狰狞得意的圆脸。
“快!使劲儿!”董老六不耐烦地催促,自己也抄过一把铁锹,狠狠地铲起一锹湿泥,用力拍下去。
泥土很快填平了深坑,甚至微微隆起一个土包。几个汉子喘着粗气,停下来,用铁锹背把隆起的土包用力拍实。董老六围着土包走了一圈,又用力在上面踩了几脚,确保足够结实。他叉着腰,环顾了一下这渗人的山沟,似乎还有些不放心。
“疤子,”他朝刀疤脸扬了扬下巴,“把你那泡尿,滋上!压压邪气!”
刀疤脸嘿嘿一笑,解开裤带,对着那新填的土包撒起尿来。腥臊的液体冲刷着湿泥,发出“滋滋”的声响。另外几人见状,也嘻嘻哈哈地跟着效仿。昏暗的光线下,几道水柱浇在新鲜的坟茔上,腾起微弱的白汽。
董老六看着,满意地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农活:“齐活!走!回去!盛财公备的好酒好肉还等着呢!今晚不醉不归!”
几盏气死风灯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山沟,随着脚步声远去,昏黄的光晕很快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呜呜的风声再次占据了这条罪恶的深沟,卷起几片枯叶,在新坟的湿土上打着旋,最终无力地落下。黑沉沉的山岩沉默地矗立着,像亘古的墓碑。
武所驻军的营盘扎在县城西头一片残破的关帝庙后面,原本的庙墙被推倒了部分,用夯土垒起一道简陋的土围子,上面胡乱插了些荆棘枝条,算是“寨墙”。几顶灰扑扑的帐篷像癞痢一样贴在地上,几个无精打采的哨兵抱着破旧的汉阳造,倚靠在土围子豁口处,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死气沉沉的街道。
营盘里最大的一顶帐篷算是连部,此刻却传出粗俗的划拳声和女人尖细的浪笑。
“六六顺啊!五魁首啊!喝!马连长海量!”
“小桃红,再给老子满上!伺候好了,今夜赏你块袁大头!”
“哎呀连长,您真坏……”
帐篷里烟雾缭绕,劣质烟草味、劣质酒精味和廉价脂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浑浊气味。连长马德彪敞着军装,露出发达的胸毛,一手搂着个浓妆艳抹、穿着不合身花旗袍的女人,一手端着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正和几个歪戴军帽的排长、班长吆五喝六。桌上的菜油汪汪的,有整只的烧鸡,有肥腻的蹄髈,还有几碟下酒的花生米、豆干。地上滚着几个空酒坛子。
帐篷角落里,堆着几捆似乎刚从某个商队“查扣”来的上好苏杭绸缎,在昏暗的马灯光下泛着柔滑的光泽。还有几只沉甸甸的藤条箱,半开着口,隐约可见里面是整筒的笋干、香菇。一个穿着绸布马褂、商人模样的胖子,正满头大汗地对着一个叼着烟卷、满脸匪气的士兵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块用红纸封好的银元。那士兵掂了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随手揣进怀里,拍了拍商人的肩膀:“赵老板,懂事!下次还走官道,保你平安!”
帐篷帘子猛地被掀开,一股冷风灌进来,吹得马灯一阵乱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湘水湾洪流之开荒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湘水湾洪流之开荒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