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婶子……婶子……”桂生指着门外风雨飘摇的漆黑街道,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抬……抬过来了!永平寨!廖家……廖家的人……在路上……实在不行了……抬到我们铺子门口了!血……全是血!绿头苍蝇爬得到处都是……伤口都……都生蛆了!”他说到“生蛆”二字,自己先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什么?!”傅鉴飞心头剧震,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到头顶。他一把扶住几乎瘫软的桂生,厉声喝道:“几个人?!”
“两……两个……”桂生呕得眼泪直流,勉强直起身,“一个……腿炸没了半截……一个……胸口……胸口一个大洞……抬到巷口……再……再挪不动了……那血水混着雨水……黄黄绿绿的……蛆……蛆虫都在脓里打滚了……”
董婉清和林蕴芝闻言,脸色惨白如纸。林蕴芝更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涌上来。伤口生蛆!这是何等惨烈的伤势!何等骇人的延误!
傅鉴飞再顾不得许多,反手抄起门边墙上挂着的一件旧蓑衣,胡乱往身上一批,就往门外冲,同时对董婉清急喊:“快!把里间铺板清出来!婉清,拿上我备的‘金疮止血散’,还有上次教会医院给的那瓶消毒药水!越多越好!”他又朝几乎虚脱的桂生吼道:“桂生!挺住!跟我去抬人!”
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雨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巷口离药铺不过二十几步,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昏暗中,隐约可见两个人影蜷缩在泥水里,旁边两个同样浑身湿透、形容枯槁的汉子,正手足无措地围着,徒劳地想用破布片遮挡那倾盆而下的雨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恶臭——那是腐败血肉、脓液与雨水混合后发酵的死亡气息,远远超过了一般的血腥味。
傅鉴飞冲到近前,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行医多年的人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蜷缩在右边的那个伤员,左腿膝盖以下完全消失,断茬处裹着几层早已被血水、泥浆浸透变成黑褐色的破布。那些破布被血水泡得肿胀发白,边缘处,数条惨白、细长的蛆虫正从布料的缝隙里缓慢地、一拱一拱地往外钻!伤口显然已经严重感染腐烂。那伤员脸色是一种死人般的灰败,嘴唇乌紫,牙关紧咬,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伤口,每一次冲刷都带走一点点热量和生机。
左边那个伤情更重。胸前一大片衣服被撕开,露出一个碗口大的开放性伤口!那不是刀砍枪刺的整齐创口,边缘血肉模糊,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撕裂、炸开,皮肉翻卷着,颜色是诡异的灰黑和污黄。大量污秽的黄绿色脓液正从创口深处不断涌出,混杂着雨水形成一道道粘稠的细流。那人眼睛半闭着,瞳孔已经有些涣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血腥、脓臭、雨腥、还有蛆虫带来的腐败气息,混合着死亡的味道,浓烈得化不开。
“作孽啊……老天爷啊……”后面跟来的董婉清和林蕴芝只看了一眼,董婉清便失声悲呼,随即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林蕴芝更是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死死抓住董婉清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眼泪汹涌而出。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比任何听闻的惨剧都更具冲击力。
“抬!小心点!抬到铺子里!”傅鉴飞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心底的悲愤,嘶哑着嗓子吼道,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异常微弱。他和桂生,加上那两个抬人的寨民,四个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抬起那简陋的、用门板和粗绳临时绑成的担架。那断腿伤员似乎被移动的疼痛刺激,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呻吟。两个寨民中的一个,一个满脸泥水、胡茬凌乱的黝黑汉子,一边费力地抬着担架一角,一边带着哭腔诉说:“先生……行行好……我们是从寨子后山龙背洞爬出来的……一路不敢走大路,只拣荒山野岭……抬了两天两夜啊!药……一点药都没有……伤口……呜呜……”汉子说不下去了,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
担架沉重而湿滑,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好不容易,连拖带拽地将两个伤员抬进了药铺里间。董婉清和林蕴芝早已手忙脚乱地将一张诊床和一个硬板铺清理出来。铺板很窄,两个重伤员只能勉强挤下。
傅鉴飞一把扯掉湿透的蓑衣,也顾不上抹一下脸上的雨水汗水,立刻扑到那个胸腹重伤的伤员身边。他伸出三根手指,颤抖着搭在伤员颈侧的脉搏上。入手一片死寂般的冰凉,那跳动的感觉微弱得如同将断的游丝,间隔长得令人心悸。他又俯身到伤员口鼻处仔细听,那气息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湿冷的、痰液堵塞的呼噜声。
“气息奄奄,脉若悬丝……”傅鉴飞的声音低沉而绝望,像在宣读判决,“经络大损,五脏震动……脓毒攻心……”他猛地抬头,对着董婉清嘶吼:“金疮散!烧酒!快!还有教会给的那瓶‘消炎水’!快啊!”他眼中的血丝更红了,夹杂着一种无能为力的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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