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议员,您有何高见?”李德明忽然点名,试图打破僵局。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傅鉴飞。
傅鉴飞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声音平和却清晰:“诸位大人,诸位同仁。傅某一介乡医,蒙乡邻抬爱,忝列议席,实不敢言‘高见’。医者,首重病者实情。窃以为,讨论税赋、新政,亦当先察地方实情,体恤民生多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旧税之弊,确如赵议员所言,盘剥甚重,尤以那‘厘金’一项,逢关抽税,遇卡剥钱,商民苦之久矣,若能革除,自是善政。然丘老先生所虑财政之源,亦是实情。好比治病,祛邪固本,需并行不悖。废旧税需同时开源,开源之法,或可详查隐田漏赋?抑或兴办实业,如推广我闽西山野之药材、桐油?再者,新政推行,如兴学办警,所需开支,是否可量力而行,分步实施?若急于求成,摊派过重,恐反增民困,与新政爱民护民之宗旨相悖。”他避开了双方意识形态的锋芒,只从“实情”和“效果”出发,提出了相对折中且务实的看法。
这番话让争吵暂时平息了片刻。丘瀚文捋须不语,目光深邃地看了傅鉴飞一眼,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位“郎中议员”的分量。赵明虽觉傅鉴飞态度不够“革命”,但提及“厘金”之害和“民困”,也触到了他们的部分主张。李德明则点点头:“傅议员所言甚是,体察民情,分步实施,确为稳妥之法。”他将傅鉴飞的建议作为台阶,暂时搁置了争议最激烈的部分,推进了其他几项不那么核心的议程。
会议结束时,傅鉴飞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这议堂里的空气,似乎比熬制“安宫牛黄丸”还要令人窒息。他明白,自己夹在了两股巨大的力量中间:盘根错节、底蕴深厚的传统乡土势力(以丘氏宗族为核心),以及锐气十足、挟“共和”大义而来的新派力量。李德明代表的县公署和省府(福建都督府),则试图在其中寻求平衡与掌控。权力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像他这样夹缝中的人,想要真正为百姓做点实事,谈何容易。
走出县公署,傅鉴飞抬头望向天空。深冬的武平,天空是清冷的铅灰色。县公署门楼上那面代表“民国”的白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汀州府已改称汀漳道,县里的“民团”也被整编为省都督府直管的“警备队”,穿着蓝灰色制服、扛着老套筒步枪的士兵开始在城门和重要路口巡逻。新朝代的骨架似乎在搭建,但血肉如何填充?灵魂何在?他紧了紧衣襟,裹着长衫朝济仁堂药铺走去。那里,有他熟悉的药香,有等着他救治的病人,有他刚刚降生、尚不知世事艰难的小儿善辉,那是乱世中属于他的一方安稳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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