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传来清晨营地开始活动的声音——换岗的脚步声、远处灶台重新生火的劈啪声、压低的交谈声。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似乎让吴老四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丝。
“……真人。”吴老四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嗯。”清霖温和回应，“感觉如何？”
“冷……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了一块……”吴老四眼神茫然地望着棚顶，“那些……那些吓人的东西，好像远了，又好像……还在骨头缝里。”
“噩梦初醒，残影未消，是正常的。”清霖轻声道，“你能分清那是噩梦，已是进步。”
吴老四沉默了很久，久到清霖以为他又要陷入自己的世界。他却忽然转过头，看向清霖，眼中泛起剧烈的挣扎和痛苦：“我……我是不是……害了大家？那些胡话……那些事……”
“你被邪力侵染，心神失控，非你本愿。”清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现在，你在恢复。这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吴老四眼角滚落，他喉头哽咽：“我……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在黑山城，我虽然只是个打杂的，但也知道好歹……逃难的时候，石大哥分我半块饼子，我记着……刚来营地，有口热汤喝，我心里是感激的……可后来……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心里越来越慌，越来越恨……觉得所有人都想害我，都觉得我欠他们的……那些声音，那些可怕的画面……”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无伦次，却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恐惧、愧疚、以及被扭曲前的微弱善念，一点点剖开。
清霖耐心听着，不时引导一二。她逐渐拼凑出吴老四被侵蚀的大致过程：最初只是频繁做噩梦，梦见死去的亲人或黑山城的惨状；随后开始白天也精神恍惚，将一些正常的营地管理措施（如贡献点登记、任务分配）曲解为针对他的压迫；再后来，耳边开始出现“低语”，内容无非是“他们不信你”、“都在利用你”、“付出没有回报”、“只有毁灭才是解脱”之类；最后，在亲眼看到灵谷抽穗那天，混杂着微弱喜悦和更深层“凭什么他们能有希望”的嫉妒中，咒印彻底被引动，理智崩盘。
“低语……”清霖捕捉到关键，“除了这些挑拨和恐吓，可曾听到过……别的？比如，提到什么特殊的东西？或者……某些地名、称谓？”
吴老四努力回忆，眉头紧皱，显得很痛苦：“好像……好像有次，声音特别尖，说……说什么‘容器’、‘养分’……还有……‘门快要开了’……听不真，像隔着水……”他猛地抱住头，“不行，一想就头疼，像有虫子在钻！”
“好了，不想了。”清霖立刻加大月华之力的输入，平复他紊乱的心神。“容器”、“养分”、“门快要开了”——这些词汇，与厉千尘传来的异物梦呓碎片，隐隐有重叠之处。
万秽教的“梦魇孢子”，其最终目的，恐怕不只是制造混乱和恐惧。它们似乎在筛选、培育合适的“容器”，为某种“开门”做准备？这与魂渊寻找的“钥匙”和异物渴望的“门”，是否存在关联？
清霖心中疑云更重，但也看到了一丝曙光——吴老四的神智正在回归，他或许不是个例。如果能找到方法，帮助更多被深度侵染但尚未完全崩溃的人稳定心神、剥离污染，不仅能挽救生命，也可能获得更多关于敌人计划的信息。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厉千尘传来的最新意念讯息——关于西北深异地脉的微弱震颤，以及异物梦呓中“钥匙”与“门”的关联猜测。
清霖神色一凛。地底深处的不明震颤，异物与魂渊目标可能的关联，以及吴老四口中“门快要开了”的低语……这些分散的线索，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隐隐串起。
她看向窗外渐亮的天光。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他们面对的谜团和威胁，也露出了更多狰狞的棱角。
必须尽快与秦穆、厉千尘深入商议，调整策略。被动防御和见招拆招已经不够了，他们需要更主动地去探查、去理解隐藏在暗处的棋局。
吴老四似乎耗尽了力气，沉沉睡去，眉头依旧紧蹙。
清霖轻轻放下玉灯，站起身。棚外，晨光微熹，给营地粗糙的木墙和忙碌的人影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边。生机与危机，希望与阴谋，在这片废墟之上交织。
裂隙之中，已有微光透入。但要想真正驱散黑暗，他们需要做的，远比想象中更多。而下一个抉择，或许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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