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一张临时搬来的、布满灰尘的案几前,用右手蘸了蘸旁边香炉里的灰烬,在案面上划出几条简陋的线条:“当下要务有三!”
“其一,整编人马!所有幸存将士,无论原属何部,皆由雷猛都尉统一调度,重新编组,轮流值守,加固太庙四围防御!妇孺及文官,负责救治伤患、清点物资、炊爨杂役!非常时期,需人尽其用,不得有误!”
雷猛闻言,精神一振,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其二,管制粮秣!所有存粮饮水,由王诠大人负责,统一登记造册,按人头定量分配!优先保障守军体力!若有私藏抢掠者,立斩不赦!”谢衡的目光严厉地扫过几个眼神闪烁的官员。
王诠叹了口气,无奈躬身:“老臣……尽力而为。”
“其三,探查出路与敌情!”谢衡看向冯坤,“冯大人,你执掌京兆府,对皇城乃至京城地下沟渠暗道应有所知。着你挑选机敏之人,设法探查通往宫外或其它安全区域的密道,同时摸清叛军与晶傀的动向规律!”
冯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低头应道:“下官……遵命。”
谢衡心中冷笑,知他未必尽心,但眼下无人可用,只能暂且驱使。
最后,他声音沉缓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凝重:“诸位,我等如今面对之敌,非比寻常。凌玄那妖异手臂,陛下……陛下龙体之异变,还有那能将人化为行尸走肉的晶雨晶傀,绝非人力可敌。此乃……倾天之祸,非寻常兵祸可比。”
他的话让殿内温度骤降,所有人都想起了那噩梦般的经历,面露恐惧。
“然,正因为如此,我等更需摒弃前嫌,同舟共济!”谢衡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手臂伤口传来的阴寒痛楚,“活下去,才有将来。哪怕只为一线渺茫生机,也须攥紧拳头,像濒死的困兽,咬紧牙关!”
他这番话,没有豪言壮语,只有赤裸裸的生存现实,反而让一部分人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绝境之中,一个明确的目标和强硬的领导者,总好过彻底的混乱。
然而,就在谢衡刚刚稳住局面,准备让众人分头行动之时——
“报——!”一名浑身浴血、头盔歪斜的哨兵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谢相!各位大人!不好了!外面……外面的晶傀……它们……它们不像之前那样乱走了!它们……它们在集结!朝着太庙来了!好多……数不清!”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太庙厚重的石门外,隐隐传来了沉重而密集的、如同擂鼓般的脚步声,以及晶傀那特有的、令人牙酸的嘶吼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殿内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微弱秩序,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冲垮!女眷的尖叫声、官员的惊呼声、将领的怒吼声混杂在一起!
谢衡猛地冲到窗边,透过窗棂缝隙向外望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只见太庙周围的广场和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然汇聚了潮水般的晶傀!它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挥着,排着松散却目标明确的阵型,从四面八方,一步步向太庙逼近!那无数双暗红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汇成一片死亡的海洋,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谢衡的心,彻底沉入了冰海。
他这盘刚刚勉强摆上棋盘的“残棋”,连第一步尚未落稳,对手……或者说,那幕后的操控者,已然落下了更加冷酷无情的一子。
末路结盟,执棋者手心中,已尽是冷汗。
而棋盘之外,真正的对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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