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恢弘的皇宫浸染成一片沉寂的深蓝。白日里喧嚣的权力中心,此刻只剩下风声掠过飞檐斗拱的呜咽,以及巡夜侍卫规律却沉闷的脚步声,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回响。
西苑,听雨阁。
此处远离后宫妃嫔的居所,位置僻静,紧挨着一片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萧索的枯荷池塘。小楼仅有两层,陈设清雅,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清,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
二楼临水的窗前,一点昏黄的烛火摇曳,勾勒出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
渺渺。
她抱着她那把珍爱的曲颈琵琶,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拨弄着一根空弦,发出不成调的、断续的嗡鸣。杏色的宫装衬得她身姿柔弱,烛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漆黑的水面,仿佛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藏着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足踝上系着的银铃,寂静无声。
几日前的某个瞬间,那突如其来、冰冷庞大的意志扫描感,虽然短暂,却像一根尖刺,扎进了她混沌的意识深处。当时她正在练习新的曲谱,那感觉袭来时,琵琶弦骤然崩断,指尖被划出一道血口。
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些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脑海:扭曲闪烁的奇异符号、冰冷金属构成的无限回廊、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重复着无法理解的指令……
它们来得突兀,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和隐隐的焦躁。
今夜,这种焦躁感尤为明显。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或者说,有什么“命令”即将抵达。
忽然。
毫无征兆地。
她拨弄琴弦的手指猛地僵住。
那双总是含烟带雾、我见犹怜的杏眼里,瞳孔瞬间失去了焦距,如同被无形之力覆盖,染上了一层极淡的、非人的银辉。
【指令接收。频率:Δ-7。目标:宿主稳定性协调。执行。】
一个冰冷、绝对理性的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她的大脑深处响起。
渺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微颤抖了一下,脸上那点属于“人”的迷茫和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变得一片空白。她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缓缓调整了坐姿。
怀抱琵琶,左手按弦,右手轻拢。
然后,指尖落下。
“铮——”
一声琵琶音起,清冷孤绝,如同冰珠溅落玉盘,瞬间撕裂了听雨阁的寂静。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乐音,全然不似她平日弹奏的任何一首婉转曲调。那旋律古怪而急促,音符跳跃毫无章法,时而尖锐刺耳,时而低沉嗡鸣,根本不成曲调,反而更像是一种……加密编码后的数据流,被强行转化为了声音的形式!
每一个音符,都蕴含着一种奇异的、非自然的振动频率。
这诡异的乐音并不响亮,却极具穿透力,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透过听雨阁的窗棂、墙壁,向着皇宫的某个核心方向,持续不断地扩散开去。
皇极殿,寝宫内殿。
萧彻躺在宽大冰冷的龙床上,辗转反侧。
白日里服用的低效镇痛剂副作用尚未完全消退,带来持续的昏沉与恶心。而更折磨人的,是右臂深处那被暂时压制、却从未真正消失的刺痒与灼痛,如同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皮下游走、啃噬,蠢蠢欲动。
他紧闭着眼,眉心拧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钝痛。
混沌的意识在黑暗与痛苦的边界挣扎。
就在这时——
那诡异的数据流琵琶音,穿透层层宫墙,丝丝缕缕地钻入了他的耳中。
几乎是同时!
他右臂皮下那些沉寂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淡金色鳞片状纹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骤然疯狂闪烁起来!
“呃啊——!”
萧彻猛地从龙床上弹坐起来,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
痛!比之前更加剧烈、更加尖锐的撕裂感,从骨骼深处爆炸开来!仿佛那乐音化作了无数无形的刻刀,正在疯狂地刮擦、雕琢着他的骨头,催促着某种蜕变的发生!
皮下的刺痒感也攀升到了极致,皮肤表面甚至开始微微凸起,浮现出更加清晰、更加密集的鳞片轮廓,边缘锐利,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检测到外部协调信号……异化进程加速……能量引导效率提升12%……】 【警告:生理痛楚阈值逼近极限。建议补充镇静剂。】 【点数不足……】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剧痛的间隙钻入脑海,如同雪上加霜。
“闭嘴!!”萧彻对着空无一人的寝宫低吼,左手死死抓住剧痛抽搐的右臂,手背青筋暴起。
那见鬼的琵琶声!是渺渺!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乐音的来源和目的。这是“蚀”的手段!通过她,用这种诡异的方式,加速催化他的异化!
他想下令让那声音停下,却发现自己连呼喊侍卫的力气都难以凝聚。剧烈的痛楚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精神,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砸在嗡鸣的颅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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